都在街上抢吃的,偷药材了,怎么还住得起那么好的客栈?
看到主仆二人惊讶的神情,男孩淡然道:“我当了随身的玉佩,租了一间客房。”
她们真是太小瞧他了,他还没到要睡大街的程度。
况且,那个高烧不退的人,怎么经得住在外面风吹雨淋,他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他得护住他。
“小孩子还是不会过日子,有钱住那么好的客栈,还不如租个房子,估计剩下的钱都够吃半年馒头了!”翠枝嘟囔着。
城里最好的客栈,叫“永福楼”,在东街。
她们想过会被这孩子带去某个破败巷子,暗黑小屋,或者干脆就是间破庙,可万万没想到,她们走进了一间豪华的客房。
简直了,这一天天的,魔幻得很啊。
男孩进了屋就径直向床榻走去,陆盛楠跟着走进房间,不禁暗暗打量。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看来并没有因为大人病着,只剩下个孩子就怠慢他们,经过圆桌时,她还摸了下桌上的茶壶,是温的。
“哥,男孩俯身轻唤床上的人。”
原来是他哥哥。
陆盛楠忐忑靠近,她从来没有跟陌生男子打过交道,更别说是个躺在床上的陌生男子。
可现下,再来计较这些,也难免显得矫情了,来都来了。
于是,她隔着孩子的身子,探身去看。
只见床上之人,身形魁梧,五官立体,浓眉高鼻,棱角分明的脸,看着很是刚毅。
要是睁开眼,定也是样貌堂堂!
只是现下,这人面色灰败,脸上还因发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看起来病得不轻。
都这种程度了,救不救得活,只怕都由不得大夫说了算了,还冒险去偷什么跌打药……陆盛楠想着,更加同情起这对兄弟来。
“他病了多久?”陆盛楠试着询问。
“半个月,一开始是摔到了头,后来就开始发热,三天前开始昏迷不醒。”
男孩看着床上的人,神色黯然,口气也满是难过和担忧。
“病得不轻啊,请过大夫看吗?”翠枝也忍不住问。
可没等男孩说话,屋子里乌泱泱涌进来四五个人。
领头的肥短身材,一脸横肉,却冲着陆盛楠笑得很是亲热。
“敢问,可是这位小爷的亲眷?”
看这横冲直撞的架势,就知来者不善。
陆盛楠本能的保护欲又作孽般涌起来。
“是!”她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好,那就好。我是这家店的掌柜,我姓范。”
“范掌柜。”陆盛楠向他略略伏身见礼。
“客气,客气。”
范掌柜拱手回礼,又道:“是这样,我这店里,这间房是最好的上房,你也看到了,这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是挪挪吧,我可以退钱给你们。”
说完,他看着陆盛楠,笑得一脸讨好。
陆盛楠瞥了眼范掌柜身后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随从。
这不是来商量的,这是来强行赶他们走的。
这一天天的,还能不能让人过个省心日子了?!
她这里还没想好要作何反应,男孩却“噌”地站起来,冲到范掌柜身前,一把推在他胸口,推得范掌柜一个趔趄。
“你休想!我们哪也不去!”
他伸着脖子,大声嘶吼,像是要把连日的悲愤都发泄出来一样。
“嘿,你这小孩,别不知好歹,真让人在我这屋里没了,可没这么好交代的!”
“你说什么?!谁没了?!你说谁没了?!”
男孩气的双眼通红,仿佛要喷火。
他扭身一把拉出床边悬挂的宝剑,指着范掌柜:“出去,马上出去!”
“呦呵,脾气还不小!”
范掌柜不怒反笑,他大咧咧袖起双手。
“怎么着,你还要砍了我不成?!”
男孩咬牙,怒瞪着范掌柜,手里的剑握得死死的,剑稍随着他气得发抖的手不停颤动。
范掌柜看着,脸上的笑更大了。
他明晃晃的嘲讽激怒了男孩。
男孩侧身挥剑,用了极大的力气,砍向屋中的方桌,桌上的茶壶应声碎开,噼噼啪啪摔在地上。
“啊!”范掌柜和翠枝同时大叫出声。
范掌柜是心疼的,他大叫着,“住手!臭小子,砸坏了我的店,我要你好看!!”
翠枝是吓的,她慌忙躲进陆盛楠身后,紧接着却又哆哆嗦嗦挪步出来,战战兢兢拦在了自家主子身前。
即便胆都快被吓破了,丫头的本分倒也拿捏得死死的。
跟在范掌柜身后的人,呼啦啦涌上来。
男孩像疯了一样挥着手里的剑,嘴里高喊着:“滚出去,都滚出去!”
起先,陆盛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片刻愣怔,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母亲娘家是武将出身,她打小也见惯了舞刀弄枪的阵仗,只是这男孩,歇斯底里下的决绝、狠戾,还是让她心头涌起大大的震撼。
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他像一个身处绝境的勇士,孤注一掷,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却是要保护床上躺着的人。
他的兄长如果醒了,知道弟弟遭的这些罪,该多心疼。
范掌柜见男孩失控,破罐子破摔一般,非但不阻拦,反而带着随从轻蔑地故意大笑起来,“看他那小样,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爱了!”
他们像围观的看客一般,用尖锐的笑声刺激着男孩,看着他逐渐失去理智,困兽般凶煞狠戾。
翠枝哆嗦着声音,直着嗓子高喊,“小姐,小姐,我们快走!我们快走呀!”
陆盛楠几次想上前拉住男孩,都被他疯狂挥舞的剑逼退,不多时就急出一身薄汗。
范掌柜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高喊:“瞧见没,瞧见没,这就是有人生没人管!”
“我砍死你!”男孩发狠地挥着剑向范掌柜劈去。
场面越发变得不可控制。
忽听门外一声高喝:“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壮如洪钟,惊得屋里的人都顿在原地。
但见一个精瘦的老和尚,一脸怒气站在门口:“吵闹什么?!”
他一步跨进门内,怒视着屋内的众人,神情凝肃。
“哎呀,惊扰了大师,罪过,罪过。”
范掌柜立马又换了张讨好人的假面,赶忙迎上去。
“遇到个不讲理的孩子,马上处理好了,您且回房忍忍。”
老和尚没理他,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量起屋子中央,提着剑,气喘吁吁的男孩。
不多时,他沉声道:“掌柜,带你的人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这,这……”范掌柜很是犹豫。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
我是要让他们搬出去,你要是不让他们搬走,我可不能任你处理!
就算是相国寺来的高僧,就算拿着朝廷的御旨文书,也不能这么多管闲事。
“老衲做事,你大可放心,如若有什么闪失,老衲一应承担。”老和尚偏过头,向着范掌柜的方向,但却不拿正眼看他。
范掌柜踌躇了片刻,又回头狠狠瞪了眼提着剑同样怒瞪着他的男孩,才悻悻然带着人离开。
陆盛楠和翠枝钦佩地看着面前的老和尚,高僧就是厉害,光头都仿佛在发光。
“小施主,方才为何持剑恐吓众人?”老和尚笑微微,对着男孩问道。
“哼!”男孩怒气未消。
“如果你也是要我们搬走,就早点省了这份心。”
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老和尚继续微笑,“小施主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也许,老衲可以帮忙一二。”
看着老和尚和蔼的表情,男孩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许多。
“我们不能搬走,我兄长病得严重,挪动起来,他会死。”
陆盛楠忍不住回头看看榻上之人,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人虽病成这样,身边又只有这个尚不经事的弟弟,但却也算是前世积德,今世有福。
老和尚收了笑容。
“老衲看看。”他说着走近床边,抬手把上了那人的脉。
许久,他才收手,“病得不轻。但也不是没得救。”
“真的吗!!”屋里的三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