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笑笑,“有救,但药材不便宜,粗略估计,也得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
要是放在从前,根本不会让男孩有任何感觉,每日里赏给下人的别说金银,就是世上罕有的宝贝也是平常。
可现在,他没钱,眉毛拧成疙瘩也无用。
“银子我出,不过我现下没有,得回去取。”陆盛楠缓缓开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区区三十两,她的私房钱还是有的。
“姑娘,你是他什么人?”老和尚问。
“萍水相逢。”陆盛楠答得简单。
“姑娘大义。”老和尚向她点头。
今天已经第二个人夸她“大义”了,她是“大义”还是“大意”,还真不好说。
陆盛楠忍不住苦笑。
老和尚转身去取纸笔,三两下就写好了方子。
陆盛楠看他这么随意,并没像京里医馆的大夫开方子那样斟酌再斟酌,心里反而开始打鼓。
这一天,强盗、小偷、无赖、恶霸都遇完了,临了别再碰上个骗子吧?
她忍不住狐疑地打量起手里的药方。
“怎么,不信老衲?”老和尚束起手,笑道。
“不敢,只是想知道哪味药最值钱。”
被老和尚看穿了心思,陆盛楠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说实话,到现在这份上,她还真不敢不信。
“姑娘大可放心,老衲虽然不是大夫,可经我手救治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向西拜拜,然后继续笑眯眯看向陆盛楠。
陆盛楠回了一个歉意的微笑,“大师,敢问他几时能醒?”
“最多三日。”老和尚双手背在身后,神情轻松。
话罢,他转身看向男孩。
“二位缘分匪浅,小施主不妨搬出客房,投奔有缘之人。”
可去他的吧!
这老和尚,真是偏心,光替这孩子打算了。
投奔她?住她家,药她买,饭她供,再白给这孩子找些伺候病人的佣人呗。
陆盛楠心里想着,忍不住气闷。
“老和尚,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我家小姐好心,也不能就赖上我们啊!”
翠枝气不过,“噌”地跳出来,气呼呼嚷道。
“女施主莫生气,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半途而废,功亏一篑。”
老和尚说得平平和和,翠枝吵架的气焰都嚣张不起来了。
“大师,还请体谅,我只是随家父赴任途中路过这里,实在没有能力救济这对兄弟。”
陆盛楠出来打圆场。
其实这话,她多半是说给男孩听的,不能帮到他,她心里也带着些歉疚。
“可怜的孩子。”老和尚听罢,意味深长地看着男孩叹道。
陆盛楠咬咬牙,她拉住翠枝,“我们回去取钱。”
“哎。”
翠枝赶忙点头,跟着陆盛楠往门外走,还没忘捡起掉在地上的锦缎。
一出门,旦见刚才涌进屋子那四个彪壮的随从,正分列在房门两侧,凶神恶煞地瞪着她们。
翠枝脖子忍不住一缩。
陆盛楠心头却忍不住一痛。
刚才男孩歇斯底里的样子又出现在她眼前。
她深深闭目,然后下了个重大的决定——是的,就是这么任性、仓促地下了个影响自己一辈子的决定——她要把两兄弟带回家!
于是,她退回屋内,目光坚定地看着老和尚,“我带他们走!”
老和尚似乎并不意外。
他只是笑着看看激动得快要泪目的男孩,再笑着看看一脸慷慨就义之色的陆盛楠。
“但我有个条件,我不能不明不白带着两个陌生人回家,爹娘也不会答应。”陆盛楠接着说道:
“三十两银子,买你们三个月时间,我看你兄长的宝剑极其精巧,定是个习武之人,病好以后,他要护送我们到陇安赴任。”
陇安?!
听到这个名字,男孩的心仿佛漏跳一拍。
他正是要去陇安!真是佛祖保佑,老天有眼!
“好!”男孩和老和尚几乎异口同声,爽快异常,话毕还相视一笑。
这……该不是个圈套吧?!
看着眼前的一幕,陆盛楠心里又一次七上八下。
等她喊了客栈的伙计帮忙雇了马车,抬了人送进车里,又按老和尚的药方抓好了药,一脸决绝地跳上车辕时,老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车辕上,翠枝和陆盛楠并肩坐着,半路默然。
陆盛楠在想,怎么说才能让爹娘留下二人。
翠枝在想,躲去哪里才能逃得过这顿板子。
“小姐,您是不是太冲动了?”
翠枝扭头看看身后的车厢,“您要怎么跟老爷太太交代?”
“不交代,要打要骂也就这样了,反正人都带回来了,还能再赶出去不成?!”
车厢里男孩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脸上有难掩的愉悦。
他赌对了,他们得救了!想想这半个月来的遭遇,他的小拳头又攥了起来,他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很快,马车拐进一个巷子,来到一处院落前,门口廖管家正翘首张望。
他在陆家大半辈子,看着小姐长大,比自己闺女还亲。
自打出了京城,老爷有意放小姐自在,可姑娘家家的,只带个丫鬟出门,总是让人挂心。
小姐今日出去一整天了,还不见回来,太太已经来问过两次,再不回来,只怕又要吃官司。
他越等越着急,秋凉的天都要急出汗了。
终于看到陆盛楠回来,廖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下马车。
“我的小姐啊,您可算回来了,这是去了哪,怎么还雇了辆马车?”
等陆盛楠站定,廖管家狐疑问她。
“廖叔,辛苦叫人把后院的客房收拾出来,车里有一对兄弟,他们需要暂住。”
“啊?!”
廖管家一时没有回过神,只是条件反射地探身向马车处看。
但见一个漂亮的男孩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然后轻巧地跃下车,向他们走来。
“这是廖管家。”陆盛楠向男孩介绍。
“这是……你叫啥?”陆盛楠一时语塞,低头看着男孩问道。
廖管家更糊涂了,这是把个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带家里来了,小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陈安。”男孩回答,然后挑眉问:“你呢?”
“陆盛楠。”
廖管家的老眼登时瞪得溜圆。
他吃惊地看着两人,名字都不知道,一个敢带回来,一个就敢跟回来,这世道已经太平成这样了吗?
“廖叔,他哥哥还昏迷着,你喊两个人把他安顿去客房。”
话毕,陆盛楠又转身吩咐:“翠枝,赶快去煎药。”
“哎!”
翠枝脆声应着,麻溜闪了。
她虽然担心小姐不好交代,但小姐应该不会挨板子,她就未必了,还是避避好。
这头廖管家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他慌乱地看看走远的翠枝,又回头看看小姐,看看男孩,再看看马车,想着里面还有个昏迷的陌生人,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
小姐不光胆子大,脑子也变得不清醒了。
这还不得把夫人气得把房子掀了!
“这,这,这。”廖管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原地来回踱步。
“哎呀,不用这么紧张,他们是我请回来的镖师。”
陆盛楠拉住廖管家的胳膊。
“啥?”
廖管家一闭眼,“我的小姐啊,哪里有人请个昏迷的人当镖师的?您这是跟老奴讲笑话呀!”
“嘿嘿,没有,当真的。”
陆盛楠跟廖管家笑着撒娇,“我爹我娘呢?”
“在正院。”廖管家说完,又长长哀叹一声。
“您别愣着了,赶快安排下去,马车里那人病得不轻,耽误不得。”
“这,这,这,这叫我说什么好啊!”
廖管家一拍大腿,高声喊人帮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