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我爹娘。”陆盛楠指指正院的方向。
男孩丝毫不怵,大方点头,跟着陆盛楠往正院去。
过了垂花门,远远看见庑廊下,父亲陆谨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悠哉地翻着。
“爹爹。”陆盛楠喊着,笑得一脸讨好。
“楠丫头回来啦,你娘问你好几遍了。”陆谨没抬头,一边看书,一边应付着女儿。
还没等陆盛楠走进,门帘子一撩,走出个高挑妇人,只见她长眉入鬓,很是英气,见到女儿回来,她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
晌午以后,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上次这样,陆谨回来跟她说被贬了官。
她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平平稳稳到了陇安才是正事。
抬眼看到陆谨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悠闲样,她顿觉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踹在摇椅上。
她是武将家出身,功夫虽然比不得正经的练家子,但脚上的力道可是专门练过的。
陆谨的摇椅被踢得猛然向后倒去,人也跟着差点被甩出去,手里的书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慌忙去抓扶手,还没握稳,却又随着摇椅向前弹去,他急得大喊:“夫人,夫人!”
见他如此狼狈,李氏憋了一下午的气才算透过来,她一勾脚,摇椅稳稳停下。
陆谨扶着胸口,无奈看向李氏:“胡闹!”
他依然俊逸的脸上,浮出些许愠色。
李氏抿唇一笑,骄傲地转身,脖子一压,眯着眼看向陆盛楠。
紧接着,她眉头一挑,陆盛楠身后跟着个陌生男孩,只是男孩嘴巴眼睛都撑得溜圆,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
怎么能不目瞪口呆?!
长这么大,他见过的女人,无论多尊贵的身份,见到夫君都得恭敬行礼,小意讨好,哪里见过这么对自己夫君的女子!
“他是谁?”李氏问道。
“他叫陈安,说来话长。”陆盛楠笑着上前,挽住李氏的胳膊。
“那就长话短说!”李氏还在因为陆盛楠的晚归生气,她把胳膊抽出来。
“多大的人了,还粘粘乎乎的。”
说完,手里的帕子没好气地甩在陆盛楠身侧。
“我们此去陇安,山高水长,路上难免不安全,我特意前几日去镖局雇了个镖师,原说好由他护送我们去陇安,今日特地去下定金,却看到他重伤昏迷不醒。”
说到这儿,她抬眼打量爹娘的神情。
从来没提过请镖师的事,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
果不其然,爹娘脸上满是狐疑,李氏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这是他的弟弟。”她指指身后的男孩。
“他俩相依为命,哥哥病着,弟弟差点儿被人拐走,娘,您看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谁知道会被拐去哪里。”
陆盛楠侧转身,男孩的脸完完全全出现在李氏眼里。
她从没见到这么标致的小人儿,皮肤雪白,眼睛晶亮,鼻梁高挺,眉眼俊俏极了!
换身衣裳当女娃养着也未尝不可。
李氏不由心下不忍,这么好看的男孩能被拐去哪?可以去的地方多了,可一个比一个龌龊。
见到娘亲不忍,陆盛楠趁热打铁,继续道:
“我看这孩子可怜,想着也算有缘,就想帮他们一把。“
说完,她看向陆谨,“爹,咱家祖上就有扶危济贫的家风,女儿说得可对?”
陆谨知道她故意下套,懒得理她,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我就替他们付了三十两药钱。”
陆家不缺钱,加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三十两,爹娘只会觉得少,不会觉得多。
“谁知这孩子立刻就要给我跪下,说定要报答我的大恩,等兄长好了,就免费护送我们去陇安。”
陆盛楠故意把嗓门抬高,激动说道。
男孩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下跪?她还真敢说疯话!
“娘,这么好的孩子,您说我能不管吗?!”
陆盛楠抬手一把捏在李氏胳膊上。
李氏本来还在想,这么好看的孩子,要是自己生的该多好。
被她一捏,心下猛得一囧,随口回道:“自然要管!”
见此,陆盛楠把心一横,继续道:
“我看着他一个人也没办法照料兄长,干脆就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这层层递进,步步挖坑的本事,料想不仅是天分使然,还有日积月累的身体力行。
男孩在心里默默给陆盛楠竖起大拇指。
还有,这扯谎的功夫也是出神入化,整个事情被她这么一改,感觉就顺理成章多了。
可男孩不知道,陆盛楠把他们说成镖师,也是极为讨巧的。
李氏祖上本就是镖师出身,后来跟着先皇打江山,才凭着军功有了官位。
可身边的亲朋,大有仍在走镖之人。
所以,说成镖师,就会让李氏多一些同情和怜悯,也多一份接纳他们的可能。
“他昏迷不醒的哥哥也带回来了?“李氏还是忍不住皱眉。
“大夫说了,休息一两日,最多三日就能醒。”
眼见李氏要变卦,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不给自己添麻烦,她赶忙避重就轻地补了一句,堵上了李氏的嘴。
可天知道,这个昏迷的还要多久才能醒。
果然,李氏安心不少,她走下庑廊,过来细细打量起男孩,“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这么命苦。”
“夫人好!”
男孩拱手向李氏行礼,动作极为沉稳、干练,不卑不亢。
李氏最是喜欢漂亮儒雅之人,不然也不会费了老大心思嫁给陆谨。
只可惜,读书多的人,心思都重。
不然你看,坐在摇椅上的那个,这会子脸上没多少表情,可心里估计已经转了八百个弯了。
她懒得再计较,抬手拉起男孩,“我带你去洗把脸,一脸的汗水。”
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唬住了,傻愣愣被李氏牵着,头也没回地走了。
陆盛楠在他们身后喊,“娘,我脸上也有汗!”
李氏回头瞪了她一眼,“等下跟你算账!”
陆盛楠笑笑,抬手摇摇陆谨,“爹爹,娘亲真是人美心善。”
“快些回房梳洗梳洗,当心惹急了你娘,打你板子。”
陆谨坐直了身子,抬眼看着陆盛楠,一脸宠溺。
等陆盛楠走了,庑廊下顷刻又只剩他一人,他重新靠回椅背上,闭目悠悠晃着,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边厢,陆盛楠回了房,翠枝蹲在廊下煎药,手里拿了把扇子,心不在焉地扇着。
见她回来,她眼睛一亮,赶忙丢了手里的扇子冲过来。
“小姐,怎样啦?”她急急问道。
陆盛楠冲她挑眉一笑,“你说呢?”
“这么说,老爷太太同意留下那两兄弟啦?”
“不光同意,我娘还很喜欢那男孩,带他去梳洗了,亲自!”
陆盛楠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说完,她撩帘进了屋,坐在桌边的圆凳上。
翠枝跟过来,倒了杯茶给她,陆盛楠真是渴坏了,她接过来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亲自吗?”翠枝的眼睛亮亮的,“太太真是好人!”
陆盛楠也跟着点头,又在心里默默叹气。
去哪凑了这么一家子缺心眼的好心人呐!
“药熬好了吗?”闻到一阵药香,陆盛楠问翠枝。
“快了快了,我马上就给送过去。”翠枝应着一面走到廊下,一面蹲身去看药。
“你安排个小厮,留在那边帮忙,然后看看还缺什么,添置添置。”陆盛楠吩咐翠枝。
可她转念又想起母亲牵着那孩子的样子,不由心下一暖,“算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