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兰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草席上坐起身,向床榻上一望,竟然不见龙毅踪影,心想:龙大哥怕是又做噩梦了,这么早就起床。
他披衣起身,迈步出门,却见妹妹阿月趴在屋旁的水池边上,正笑逐颜开地逗弄着里面的白鱼,不禁莞尔。
说起这蓄水池,还是前几天龙毅带他一道修建起来的,天天不用去挑水,也能有水自来,一下子让他轻松了不少。
原本这苍岩山里溪流众多,是根本不缺水的,但溪流流经的地方不是岩石峭壁,就是碎石山道,唯有兄妹俩居住的这里有一片还算开阔的土地,能够种些粮食瓜菜,不过吃水浇地却只能去最近的隐龙潭挑水。
竹屋离隐龙潭其实算不得远,穿过竹林下了山坡就是,可这一上一下每天七八趟跑下来,也很是辛苦。龙毅帮着挑了两天,就说,要不咱们辛苦一下,修个管道,以后让潭水自己跑过来。
夏侯兰将信将疑,他只知道水往低处流,还真没见过水能自行爬上山坡。不过他见龙毅说得笃定,便随着龙毅砍了一天的毛竹,又将竹节打通,一根一根地套接起来,一路从隐龙潭铺设到屋旁,最后用黄泥将竹管的接口处封死,一切就绪,龙毅便架起大火烘烤潭边的竹管。
夏侯兰记得很清楚,当时龙毅用很低的声音说:“夏侯,告诉你个秘密,信我者,得永生哦!”说完大笑着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苗儿正旺的木柴,伸到竹管里又烧了片刻,猛地甩在一边,一下子将竹管插入潭水之中。
夏侯兰正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搞得晕晕乎乎,就见龙毅向后一纵,十分夸张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呐喊一声,“神啊,赐予我力量吧!”
说也奇怪,随着他这一声大喊,潭中陡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漩涡,漩涡越转越急,竹管中也传来汩汩水声,竟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潭水抽进了竹管一般。
这一幕让夏侯兰太过震撼,以至于每次想起来,都感觉难以置信,仿佛做了一场梦似的。阿月见兄长发怔,就知道他又在想龙毅取水之事,不由笑道:“三兄,你怎么还没明白,龙毅那天是装神弄鬼骗你罢了。”
“不许胡说,龙大哥是被天神眷顾的人,怎么能说是装神弄鬼呢。”
阿月笑道前仰后合,“三兄,你可太死心眼了,连他都说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夏侯兰面色严肃,“龙大哥是怕我太过惊骇,所以才这么说,他那天不还说,是用虹吸大法让潭水翻山而来,自然是神仙之术。”
“是虹吸原理,不是虹吸大法!”
“有何分别,若不是仙术,你且做一次我来看看!再者说,一个凡人能自霹雳中遁出而毫发无损么?”
阿月撇撇嘴,知道兄长这几日被龙毅迷了心窍,现在便是九头牛来拉也未见得拉得回来,此时与他争辩不过是白费口舌,还是等二兄回来打醒他才是。她索性将水池边上的小闸一提,说道,“青苗都快渴死了,咱们趁着日头不大,去浇浇地除除草才是正事。”
夏侯兰还待再说,却见池水已顺着挖好的小渠,一路奔涌,直向青苗而去。他也只好取了小锄,与妹妹一道往田地走去。
此时正是五月光景,青苗虽矮,长势却快,尤其是那些菜苗就更需小水勤浇。龙毅将潭水引来,夏侯兰每日只需打开水闸,控制水流大小将田土润湿一遍即可,再不用挑着两个大木桶,往来于田间。兄妹二人一边拔草一边浇田,很快就完成大半。
正这时,忽听得谷口方向有嘈杂人声传来,兄妹俩正在奇怪自己是否听错了,这山谷地处深山,谁会跑到这里来。一抬眼,却望见一个头包黑巾的汉子从谷口跑了进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眨眼功夫,竟涌进来不下二十个人,其中还有四个骑马的武士。
夏侯兰和阿月相对骇然,不约而同失声叫道:“是黑山贼!”
二人无处躲藏,被看了个正着。那四个骑士,一声呼喝,纵马就奔了过来。夏侯兰兄妹见势不妙,想抢回去取兵器,可终究跑不过奔马,刚刚跑到竹屋附近,便被围在当中。
为首一人身材甚高,黑黝黝的一张脸,好似刀条一般,眼神阴狠,居高临下地盯着马下二人,喝道:“恒丘在哪里?”说话间,那些没马的黑山贼也跑了过来。
这伙人见这两个少年男女虽高挽裤脚,一副农夫打扮,相貌却很俊美,都有些意外。
夏侯兰暗暗叫苦,自己在山中过得太过安定,竟然忘记将环刀背在身上,如今手中只有一把短锄,怎么斗得过这些心狠手辣的贼人。他强自镇定,将阿月护在身后,反问道:“我们兄妹只在山中种田,却不知恒丘是什么?”
那人哼了一声,“不要装傻,交出那道士来,我便放过你二人,不然的话,一个都别想活。”
阿月怒道:“你们这些黑山贼,想要烧杀掳掠,动手就是,谁知道什么恒丘,什么道士?”
那人一怔,旁顾左右,哈哈大笑,“好泼辣的小娘子,大帅一定喜欢。等回头送到元氏大营,肯定少不了赏赐!”
一矮胖的贼人凑趣道:“虎哥,这少年生得比那小娘子还要秀气,卖做**,必能得个好价钱。”
众贼顿时哄笑起来,冲着兄妹二人挤眉弄眼,污言秽语。
夏侯兰虽气得发抖,却还没失去理智,他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和小妹凶多吉少。小妹一家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让阿月有所闪失。可眼下却还不是拼命的关头,龙大哥出去这么久,也该回来了。若是他能出手,未见得事情没有转机。
那贼首见兄妹俩愤然不语,将手一挥,道:“搜!”
立时有几人冲进竹屋中,四处乱翻,不断有东西翻倒之声。没过多久,方才那矮胖的贼人便举着夏侯兰的龙雀环刀喜滋滋地冲了出来,大叫道:“虎哥,好东西啊!”
那贼首接过一看也是分外欢喜,笑骂道:“让你找人,你这竖子却就知道搜刮东西,真有出息。”
那胖子道:“我就这点出息,嘿嘿,只有虎哥这等英雄好汉,才配得上此刀。”
那贼首听得心中得意,拍着龙雀,瞟了一眼夏侯兰,问道:“你的?”
见龙雀落入贼人之手,夏侯兰痛惜非常,攥紧双拳,哼了一声,忍不住讥讽道:“先父凭此刀不知斩杀多少胡人,都不敢自称英雄,嘿嘿……”言下之意,这位虎哥坑害百姓,倒敢妄自称英雄。实在是辱没了此刀。”
“杀几个胡人便了不起么?”那贼首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个无福无寿的厮杀汉,哪有老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的爽快!”
四处搜查众贼人纷纷回报,未有发现。那贼首也知这山谷不小,凭自己这些人手,一时半会肯定搜不出什么结果,不由得有些心焦,翻身下马,在水池里舀了些水喝下,却瞧见水池里游动的白鱼,心中一动,刚想找人做锅鲜鱼汤,就听有人在远处叫道:“那边山壁上有一个山洞,与这竹屋有小径相通。
那贼首大喜,腾地一下站起身,立刻加派了几名手下。
夏侯兰一呆,心想:小径那里设有兽夹,一个不慎便会被夹断手脚,贼人一乱,这岂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可转念又一想,那山洞里虽没什么东西,但童大师的居所入口却在那里,万一让黑山贼发现了,这便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又不禁焦急起来。
他本不善作伪,心中想什么便都写在了脸上。那贼首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更加笃定恒丘道人就在屋后躲藏。
正在得意之时,远处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场众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就扭头向声音来处望去。
夏侯兰见机不可失,出其不意将左脚一勾,将左侧贼人勾倒,右手小锄猛地砸向另一侧的贼人,那贼人毫无防备,正中面门,登时砸得血肉模糊。夏侯兰劈手将他的环刀抢在手中,精神大震,刷刷两刀,逼开阿月身旁的贼人,将她一扯一推,大喊道:“去找龙大哥!”
阿月矮身躲过马上骑士砍来的一刀,飞起一脚,正踢在马腹之上,黑马吃痛,立时人立起来,将马上骑士摔了下去。夏侯兰反手一刀将那骑士斩杀,护在阿月身后,叫道:“上马!”
阿月将身一纵,跳上马背,叫道:“三兄,一起走!”谁想那黑马记恨阿月,原地不停地打转暴跳,欲将其甩下。阿月大骇,只得死死抓住黑马的鬃毛,不敢放手。
夏侯兰瞧在眼里,急在心中,正待靠近,一贼人挺矛疾刺,夏侯兰抓住矛头一扯,别看他身形瘦弱,力量却奇大,那贼人哎呦一声,长矛脱手,夏侯兰长刀突刺,正中那人眉心,直刺入后脑,还未及拔出,就听阿月一声惊呼:“留神身后!”
背后恶风扑来,夏侯兰当即缩手弃刀,将头一低,脑袋堪堪避过后面砍来的一刀,肩膀却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登时迸溅出来。
他向前抢上一步,以腰为轴,以矛为棍,狠狠一抡,身后偷袭的贼人被打得骨断筋折,软到在地,眼见是不行了。
黑山众贼见他如此神勇,都不敢逼迫,只将他团团围住,刀矛剑戟不住地往他身上招呼。夏侯兰倒也不惧,抖起长矛,顷刻间又刺中两贼。
正这时,就听那贼首喝道:“还不住手,想让你妹子送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