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顺风没想到,在自己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竟会遇到这事。
面前的滂沱大雨狂躁得扰乱了徐顺风的视线,但他笃定,他确信自己看到了在那辆严重变形的顶级豪车升起的车门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栽倒出来,滚躺在路面上的水洼里。
那人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疼痛的本能还在促使他不断扭动着身体,正在满是雨水的路面上胡乱翻滚,一股股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又化进雨水中,瞬间无影无踪……
徐顺风本不想管这些闲事,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又何必在尘世多此一举呢?
他想转身离开,但他刚刚还在狂跳的那颗心脏又开始作祟,软弱的善良此刻忽然变得异常有力量,正在胸膛里不停地鞭打着他。
这样的大的雨,所有的车能见度都不足五米,那个身影就这样躺在路中央,没有人帮他的话,被过往车辆轧死是早晚的事。
就算不被轧死,他那样流血也迟早会失血过多而死。
连绵不断的雨水“哗哗”地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把这座广阔古老的城市笼罩在阴冷的水雾之中,夜色朦胧,模糊的月光仿佛要把这个城市带入另一个世界,而声势浩大的雨水又似乎想把世界洗刷清晰……
徐顺风最终还是被自己的善良打败了,知道自己不论在人生的什么时段都无法漠视一个等待救助的生命。
他转身越过了护栏,大雨模糊着他的视线,他抬腿跨上自己的小摩托车,匆匆穿过混沌大雨,驶下了高架桥……
他远远就看到路中央那个身影还在不停的蠕动,徐顺风手把一紧,摩托车发出一阵‘突突’的兴奋的轰鸣声。
他把摩托车停好,亮着前大灯,以防驰来的车辆误碰到他,就算这样,还是有几辆匆匆而过的汽车差点撞到他的小摩托。
他没有心情看卧在地上的是谁,也没心情看那辆绝顶豪华的车子,他只是费力的把那人搬了起来,那个人又重又长,浑身的衣服又湿漉漉的,活像一条滑手的大泥鳅。
徐顺风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到电摩后座上,一只手牢牢地回身抓着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他再次摔到地上。
摩托车微弱的灯光在瓢泼大雨中若隐若现,徐顺风给那人戴上头盔,然后跨上车,手臂回身抓着那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抓着车把,油门一轰,带着那人直奔京都市第七医院方向驶去……
医院大厅里灯火通明,徐顺风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进了大厅,那人满脸都是血污,混浊的雨水夹杂着血水顺着头脸穿过身体,然后流到脚底,在光可照人的瓷砖地上画下长长的一条血痕。
两个路过的护士见到这情景,忙放下手里的工作,帮助徐顺风把人架上移动救护车,急忙忙推进了急诊电梯……
徐顺水站在大厅里,长出一口气,忽然感到浑身湿漉漉的衣服寒冷异常,他看着医院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满脸污泥血迹,再低头一看,地上已落了一滩血水。他回过身来,一条蜿蜒细长的血线从门口延伸到脚下,他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医院的保洁阿姨已经很劳累了,自己不该给她添这样的麻烦。
他踩着灌满雨水的鞋子,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贴着身体,手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水,他心里既没有为那人祈祷祝福,也没有为自己懊恼愤懑,头脑里仍是只有一片空白。
他刚准备出医院大门骑车回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他回头一看,是刚刚那个帮助他的漂亮护士。
“刚那人是你送来的吧?”
徐顺水站在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怎么不跟上去?你是他什么人?”
徐顺风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已经完成了善良交给他的任务,现在他该回家了。
他转身想走,但那个女护士拉住他的衣服就往里扯,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抓着徐顺风进了电梯。
到了三楼,护士拉着他来到护士站,让他填表格,徐顺风迷迷糊糊的站在那,不知道该写什么,只说:“我不认识他,他的车撞了桥……我得走了。”
一个人高马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步走了过来,看了徐顺风一眼,对护士说:“病人家属来了吗?”
护士看看徐顺风,说:“人是他送来的,他说他们不认识。”
医生刚要说话,他身后跑来一个女护士,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急匆匆的说:“张主任,那人手机来电话了。”
“喂——”医生拿起电话放到耳旁:“嗯,他出了车祸,现在在市七院,抢救室,对,好。”
医生挂了电话,看了看徐顺风,对护士说:“先别放他走,让他登记一下他的信息。”说完就大步走了。
护士看徐顺风的状态有些懵,估量是他受到了惊吓,连忙把他拉进护士站里,按坐在椅子上,把表格和笔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温柔的让他慢慢填。
徐顺风只想回家,他写下了一个名字,就站起身来朝电梯走过去。
这时,电梯间那边忽然嚷嚷起来,从里面急匆匆走出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为首的那人戴着一副墨镜,二话不说直奔抢救室,其余几人则训练有素的守卫在了门前四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分钟不到,黑墨镜走出房门,大步来到护士站,门口几人也紧随其后。
护士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引着他们来到电梯门口,指着徐顺风黑脏的脸说:“就是他。”
徐顺风还没来及反应,就被那几个人像猛虎扑鸡一样,连抓带架的绑进了步行梯楼道。
“人是你送来的?”
徐顺风看到这阵仗,稍稍恢复了点意识,回答道:“对。”
黑墨镜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说:“手机拿出来!”
“什么?”徐顺风以为自己听错了。
黑墨镜不再跟他说,转身对着空气说了句:“检查他手机。”
那几个大汉听到指令,两个人抓着徐顺风的手,另一个把他的手机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堵在他面前说:“开锁。”
徐顺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他又不敢说什么,沉默不语。
其中一人划动徐顺风的手机屏幕,发现并没有锁,就用手指在他破损不堪的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那人皱着眉头,翻看了约有一分钟,转身对黑墨镜说:“没什么,干净的。”
黑墨镜把抽了两口的烟扔到地上,用皮鞋底狠狠碾碎,食指勾住墨镜架轻轻一拉,露出眼睛,低头看着徐顺风。
“这没你的事了……出了医院管住嘴,别乱说,明白吗?”
黑墨镜说完,推墨镜回到原来的位置,转过身去,对着空气说了句:“千万别给自己找麻烦。”
黑墨镜说完,早有人拉开楼道的门,他带着几个随从迅速离开了楼道间,独留徐顺风自己呆立在空旷安静的楼道里。
两分钟后,徐顺风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走出医院大门,今天晚上经历的这些事让他心烦。
医院外面,大雨依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医院大楼上密集的灯光被雨水冲刷成了一个又一个亮点,徐顺风疲惫的跨上自己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