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代管天机阁的事,作为魔教教主的花雁回已经听寒铁衣说诉八百回的苦了,很明智地一句话截断了他下面所有的絮叨:“小白是我外甥女。”
寒铁衣真就不吭声了,以嘴里能塞进一颗鸡蛋的震惊表情,看看凤白梅,再看看花雁回。
别说,这两货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真像!
花雁回长得阴柔,披着头发穿着宽袍,稍远一点看便是活生生一女子。而凤白梅皮肤泛黄,身着男装,眉眼英气有余,比花雁回还多几分男儿气概。
男不男女不女这一点,也很像!
再来看性格,传闻中的镇魂将军,三句话不离拳头,回都半天就跑到花楼讨银子,也是够特立独行的。
至于花雁回嘛!他能把魔教教主这把椅子坐的心安理得并引以为荣,就可见不是什么正常人。
都说外甥像舅,有那么一瞬间,寒铁衣真就信了。
他扫了一眼凤白梅那张死沉死沉的脸,最后只能柿子挑不扎手的捏,瞥着花雁回说:“仙去的凤夫人姓沐名樱,乃是沐老侯爷的独子之独女。”
花雁回轻飘飘地说道:“当年家父携长姐花辞出门,不想途中走丢,被云游的沐老侯爷碰到。等再寻到,长姐已经成了沐府的孙小姐沐樱。雁回山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沐府对长姐也是真的好,家父也就没想着要接她回来了。”
寒铁衣觉得自己听了一出寡淡无味的戏,心里堵得慌,将目光投向了凤白梅,希望她能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中。
凤白梅慢慢地将那杯茶啜完了,搁下杯子,视线掠过寒铁衣,起身瞥了榻上的人一眼:“上梁不正。”
然后,走人。
不正的上梁看着自个儿长歪了的下梁,饶有兴趣地道:“打从明儿起,你便要唤我一声小舅了,大外甥女婿。”
寒铁衣觉得想吐,敲着桌子义愤填膺地道:“退婚,必须退婚,这亲不结了!”
什么撑场面?什么挡箭牌?这就是个祸害,还娶一赠一那种!
他拿花雁回当兄弟,这老小子竟然想当他舅?
没门!
别问窗户,地缝都不能留!
榻上的人嗤笑一声,随即容色一正,阴测测地道:“小白转道雁回山来瞧我,在山脚遭受了埋伏。”
寒铁衣脸色秒沉:“谁干的?”
花雁回道:“没查出来。”
寒铁衣愣了一下。
拈花教以魔教自居,占据雁回山几十年。刺客跑到雁回山下行刺,就等同直接给了他两巴掌。
若在平时,寒铁衣早就捶胸顿足大笑表示嘲讽。但现在,他沉着一张俊脸,眸子里寒光闪闪,咬牙冷笑着问:“朝中人?”
花雁回道:“凤家在朝中的处境你比我清楚,哪些人想要她的命,你也应该心中有数。”
想要凤白梅命的人,那可太多了。
可如今她已经交出了镇魂军帅印,卸甲嫁人,今后再无机会上战场,妨碍不着他们什么了,他们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更何况,从落魂关回都的那一路,有的是下手的好地方,雁回山下一片坦途,傻子才在那里埋伏吧!
寒二公子满面春风地进门,心事重重地出门,到楼梯拐弯处,听到老鸨的声音传来。
“都告诉你们不要招惹凤家那小祖宗,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多的都得吐出去!”
姑娘觉得委屈:“这也不能怪我们呐,谁知道凤白梅那么不要脸,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寒铁衣笑了笑,确实够不要脸的,不过却是最有效的,经由今日凤白梅这么一闹,恐怕整个洛阳城,没哪家花楼敢让凤家小公子入门了。
老鸨道:“行了别说了,快点把银子送去,今后看到凤家那祖宗,再别放进来了。”
出了门,万里晴空早已收敛了阵仗,几抹乌云在天边试探,想要挤掉仅存一点的阳光,独占广袤天空。
“又要下雨了。”喃喃一句后,寒铁衣摇着折扇,沿着长街悠悠然地踱步。
刚过街口,一匹红鬃烈马从右街直奔他来,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诚如寒二公子言,寒门书香世家,嘴皮子利索,手脚不大勤,眼睁睁看着那高头大马朝自己冲过来,他除了瞪大了眼表示震惊,没其他反应。
周围人早已闪了老远,眼看着那匹马撒开了四蹄冲着青衫公子奔去,倒抽一口凉气后,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随着马上的人缰绳一紧,那马似有灵性一般,抬起前蹄从寒铁衣头上跃了过去,留下一阵绵长的嘶鸣声与马蹄声杂和在一处,仿佛在说:看我技术不错吧!
寒铁衣维持着满脸的震惊,目光却一直追逐马上的那抹红色身影。如果他眼睛没问题,那应该是凤白梅。
那是出城的方向,她这么急着去做什么?
正疑惑着,耳边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不是这么背吧?
寒铁衣心中叫苦,生无可恋地转头望去,却见晃悠悠而来的一人一马都是老面孔。
“小麻雀,怎么了?”
小麻雀,也就是凤臻的书童,本是又惊又惧地策马前行,见是寒二公子,忙下马来说:“我家小公子被人绑架了,绑匪要将军去凤家老宅赎人。”
闻言,寒铁衣二话没说,夺过小麻雀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马速直超凤白梅,一路往凤家老宅飚去。
凤家老宅位在洛阳城东的绝壁山腰上,山上小路崎岖,马匹上不去。寒铁衣赶到山脚时,凤白梅也刚到。
“你来做什么?”凤白梅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便丢了缰绳往山上跑。
寒铁衣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问:“绑匪是谁?”
“不知道。”凤白梅头也不回。
“不知道你独身一人就来了?”寒铁衣实在累极了,停下来拄着膝盖大喘气,抬眼一看,正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他无力地嚎了一声:“小白,你倒是等等我啊!”
凤白梅一路跑到了老宅,竹制的院墙已经干朽,被她一脚踹的稀烂。院中杂草已经长到了她腰际,中间被人踩出一条羊肠小道来,她沿着小道直奔竹屋去。
屋子四面透风,桌椅经了十三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掉漆严重,布了厚厚的一层灰。四壁悬着蛛丝,地面杂草横生。
凤白梅入屋后,目光快速地扫视着,屋子并无人涉足的迹象。
隔老远,寒铁衣的声音便传来了:“小白,里头有人吗?”
一同传来的,还有他磕磕绊绊的走路声、喘气声。
凤白梅回了一句:“没人。”
寒铁衣这才进屋来,不等一口气喘匀了,说:“你先别急,天机阁的人一直在凤臻身边跟着,他应该出不了大事。”
凤白梅转头冷眼瞧着他:“你派人监视阿臻?”话音刚落,忽闻一阵破风声,下意识地拉着寒铁衣伏下身去,一支羽箭贴着她的后背钉在了墙壁上。
紧接着,又是几支羽箭破空而来。
凤白梅一手按着寒铁衣的头,一手拉过近旁的案几,翻转了挡在二人前面。沉闷的声音响起,眨眼间已有数十支箭钉在案上。
铺天箭雨持续了好一阵才停下。
按在寒铁衣头顶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凤白梅,见她猫腰蹲在一旁,手里拽着一支羽箭,嘴角向上挑着,冷冷笑道:“一群苍蝇。”
寒铁衣问:“和雁回山下刺杀你的是同一批?”
凤白梅点头,劈手将羽箭折成两段,箭头抵到了寒铁衣脖子上,狠狠盯着他:“你监视阿臻做什么?”
寒铁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跑上山已经累成狗,瘫在地上,张嘴就胡诌:“寒某心悦于将军,爱屋及乌。”
凤白梅手上用力,锋利的箭头划破了青衫公子白皙的皮肤,鲜血顺着箭头淌了出来。
“你真下手啊?”寒铁衣往后退了点,一脸委屈地捂住脖子:“大敌当前,你不想着解决敌人,反而窝里反起来?”
凤白梅一把拉住寒铁衣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来,两人鼻子贴鼻子,呼吸喷到了彼此的脸上。
女将军还未如何,寒铁衣倒是把一张俊脸通红,颇不好意思地别开眼,说:“寒某虽然风流,但不下流,将军自重。”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直挺挺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箭头带着的火苗立时蹿上了竹制的墙壁,烧了起来。
“他们打算火攻。”凤白梅松开寒铁衣,冷静地道:“老宅年久,遇火便着,这里不久就会变成一片火海,我们只能冲出去。”
“冲出去?”寒铁衣通红的脸顿时惨白。
凤白梅刚刚将头探出案几,几支挂着火油的羽箭又射了进来,她只得又躲回案后,抽空看了一眼寒铁衣。以寒二公子四肢不勤的体魄,不用等冲出门就得被乱箭射成筛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若寒铁衣死在这里,两人的婚事还算数吗?
又一想,就算是守寡好像也不错,嫂嫂这么多年守着凤家也过来了。
想了一想后,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一手拉起案几,一手拉着寒铁衣的衣领,往旁边的月牙门缓缓移动:“里头有个地下密室,兴许可以进去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