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的脚程较快，吴心已然找不到老和尚的踪影了，他想着自己此时下来了，便去看看能不能化些斋饭来，只是他好不容易到了一处类似村落的地方，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浑浊的洪水里漂浮着裸露白骨的尸体。

吴心站在原地，感觉到一阵恶心，一个踉跄下跌倒在水里，感觉到右手似乎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条严重泡涨的胳膊。

吴心吓得赶紧把手中的胳膊扔掉，此时突然从一旁的房顶上窜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接住吴心的胳膊，将他拉到了房顶上，力气之大吴心根本无法反抗。

房顶年久失修，两人直接掉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也是水，只是吴心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是个白生生的小和尚，滋味应该不错吧，小畜生这次倒是弄了个不错的粮食。”

吴心一听到粮食，又想到方才在外面见到的东西，顿时疯了一般的挣脱开那个“小畜生”的束缚，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般的撞向窗户。

吴心的身后追了不少人，那些人不能被称之为人，他们赤身裸体，手持人骨，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吴心慌不择路，他的鞋子已经不翼而飞，眼看就要比身后的一群恶鬼追上。

直到他在前方看到了老和尚的身影，老和尚手上拿着一碗饭，右手拿着一根破旧的禅杖，看到吴心身后跟着的一群食尸者，顿时一惊，赶忙挥舞着禅杖，将吴心护在身后。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从水里扑上来一个披头散发，长着獠牙的小女娃。小女娃如同野兽一般撕咬着老和尚，老和尚反手一挥禅杖，小女娃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最后落入肮脏的洪水中。

“阿弥陀佛。”

老和尚面带慈悲看着湍急的洪水之中，那个奋力挣扎的小女娃。

老和尚伸出禅杖，小女娃拉着这一根救命稻草，狼狈的从洪水中挣扎出来。

小女娃张着满是獠牙的嘴巴，涎水从她的嘴角流下，小女娃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丝冷冷的光芒。

猛然扑向吴心。

小女娃扑过来的姿势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

老和尚顿时担心的喊了一声：“悟心小心！”

这只野兽眼睛了闪过一丝近似癫狂的愤怒。

野兽发出了一声嚎叫，扑到吴心身上，朝着吴心的脖子就是一口，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吴心的脖子流淌，老和尚一把将小女娃抓走，冷声说道：“汝等作态，已经弃为人子！”

“啊！”

小女娃恶狠狠地看着老和尚，长着尖利指甲的手胡乱抓着。

“如此易怒好斗，实乃阿修罗转世，我佛慈悲，终有一日你会遇到一个点化你的人，渡你脱离苦海。”老和尚将野兽从吴心身上丢走，野兽小小的身躯如同皮球一般，被砸到枯萎的树干上。

然后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老和尚走了过去，将好不容易化来的斋饭，放在野兽的身前，然后带着吴心离开了这个地方。

老和尚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吴心捂住自己的脖子，神情木然，似乎被吓坏了。

回到小庙里，老和尚吩咐悟心念经，可是吴心连一个字都念不出来。

“你害怕了，悟心？”老和尚问道。

“那个女娃娃，她到底，是什么？”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大夏遭受天谴，已然数十年，期间黎民百姓饿死不计其数，饿鬼道大兴，这个女娃娃如此好勇斗狠，甚至已然不具人子之态，想必是在这个可悲的年代出生的孩子。”

“这个孩子身上没有了人性，有的只是兽性。”

此刻的吴心竟然觉得，上辈子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懦弱了，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而这个时代的人，单单是为了生存，就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老和尚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人如果没有兽性，无法存活，可是如果没有了人性，便不是人了。”

“师父会如何选择？”

“为师选佛性。”老和尚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似乎笼罩这一层佛光。

吴心不置可否。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和尚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夏天的时候，老和尚已经几乎不能下床走路了。

这里并不是个太平的年代，此时的吴心手无缚鸡之力，外面的情况又是如此的恶劣，如果离开了老和尚，恐怕吴心就活不长了。

吴心想问老和尚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些饭菜，老和尚始终不告诉他。

吴心偷偷到了山下很多次，可是都没有发现任何结果，而且山下似乎已经没有人活着的迹象了。

屋子里的驴子，饿的只剩皮包骨头了。但是起码还有骨头。

吴心又打起了驴子的主意，他和老和尚说道：“师父，我把这头驴给杀了吧。”

“悟心！”

老和尚显然是有些生气。

“我不想饿死，师父。”

老和尚没有说话。

吴心有些无奈的走到一旁，窝在角落里，这个老和尚迂腐之极，他跟他说过很多次，可是这个老和尚都是闭口不言。

吴心逼迫自己睡着了。

老和尚看了吴心一眼，艰难的从床上慢悠悠的走出去，瘦弱的身板在风中，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

吴心睡醒之后，看到驴子已然昏倒在地，似乎已然饿昏了，他的眼睛里突然闪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光芒，他赶紧从已经倒塌的厨房中，拿出来一把刀，朝着驴子的身上割了一刀，此时老和尚却一瘸一拐的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一碗坏掉的饭菜。

“悟心，你在干什么！”

此时吴心手上满是鲜血，手中还拿着一把刀。

“你杀生了！”

“如果再不杀生，我们都会死？人和驴子的生命怎么会一样呢？”

“众生平等，悟心。”

他拉着吴心走到了外面的烈日下。

吴心倔强的跪在地上，老和尚在大殿里念经。

半晌之后，大殿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进来吧。”

吴心挪动已然僵直的双腿，走到大殿里。

“吃饭吧。”

吴心非常想表示抗议不吃，可是他的身体并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不知道为什么，老和尚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等到吴心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已然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

吴心早晨醒来，看到老和尚离开的身影，赶忙跟在后面，可是老和尚却好似看不到吴心一样，兀自下山走向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他倒要看看老和尚到底是怎么弄到吃的东西的，饥饿的吴心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甚至没有了感恩之心。

吴心向前看去。

招牌写了两个大字。

药家，旁边有一行小字，出卖自己的寿命，可以换的食物。

老和尚似乎发现了吴心，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转身。

他用自己最后的寿元，换了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