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早就稍过几次信过来,让她跟陆一鸣一刀两断,回城里去找份工作,再找个条件更好的。
但是八十年代初,离婚的极为罕见。
只要两口子闹脾气,七大姑八大姨就围上来了。有工作的还要过单位领导那一关。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是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
如果不是陆一鸣太不像话,舒小凡的娘家也不会撺掇着她离婚。
和完煤泥。
陆一鸣一头钻进了厨房,叮叮当当一阵折腾,很快就端着两碗面出来了。
热气腾腾,谈不上好吃,但面上撒的细细的葱丝,就让人味蕾大开。
舒小凡呆住了。
“吃饭吧。”
陆一鸣冲她笑了,是那么陌生。
舒小凡来到桌前,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假象。
难道陆一鸣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舒小凡刚拿起筷子,鼓起勇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陆一鸣呼噜呼噜吃着面,没有答话。
舒小凡也刚准备吃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以后,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舒小凡嘴角弯起一抹冷笑,低头吃着面,一句话都没说。
过去一年里,以前的陆一鸣对她的伤害太深了,绝不是这一句轻飘飘的诺言能弥补的。
吃完饭,舒小凡拉好窗帘,端着搪瓷脸盆去了厨房。
现在这个年代,住房大多只有卧室和厨房,没有独立卫生间。卧室可以当客厅用,厨房也可以用作洗漱间。
舒小凡放下门帘,在厨房擦着身子,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高挑曼妙,像一只蝴蝶轻舞。
陆一鸣咽了口唾沫,把视线收了回来,点了一支烟,看向洒向房间的一片白霜。
在他的记忆里,两人结婚之初,还是很恩爱的。
舒小凡很享受,陆一鸣用热毛巾给她擦身子的感觉。
但自从父母死后,一切开始骤变。
陆一鸣心灰意冷,染上了种种恶习,对妻子变得极度冷淡。别说擦身子,甚至有时候看都不想看一眼。
也是从那时起,舒小凡去厨房洗漱开始放下门帘了。
陆一鸣的劣行还不止如此,每次喝醉的夜里,经常会对舒小凡进行很粗暴的折磨。
这让本就不和谐的夫妻关系,更加地雪上加霜。
陆一鸣感慨万千。
比起前世对于这年代的记忆,今生目之所及的一切,更具冲击感。
反正也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
想要过好这一世,先从修复夫妻关系开始吧。
舒小凡擦完身子,穿着简单的衣服走了出来,一件棉背心包裹着玲珑有致的上身,下半身是一条棉裤。
她的胸前白花花的一片,两条胳膊像是洁白的莲藕。乌黑丝滑的头发,分成两缕垂下,像是在刻意掩饰那傲人的秘密。
陆一鸣只看了一眼,舒小凡就钻到了被子里,裹着严严实实,只露一天乌黑的秀发。
他现在的心情尤其复杂。
过去的陆一鸣的所作所为,真的已经让两夫妻变成陌路人了。
上床睡,还是……
想了想,热脸贴冷屁股也不是他的性格。
陆一鸣拿起桌子上的烟,悄悄地出了房门。
舒小凡听到关门的动静,刚露出头来,正好被雪白的月光洒在脸上,神情也变得如冬日的月光般清冷。
在她看来,曾经的陆一鸣是回不来了。
想罢,又钻到被子里,开始重新思考心里的那个抉择。
陆一鸣离开了小院,琢磨着该去哪里转转,寒冬腊月,外面实在太冷了。
左思右想,他准备去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一想起陆依依那张脸,他就感觉有些难受。
前世的陆一鸣非常看重亲情,可今生的陆一鸣,非但没有让弟弟妹妹吃饱穿暖,还经常恶语相加,甚至是拳打脚踢。
禽兽也莫过于如此。
陆一鸣就算再不愿意面对,也要去看看依依和小雨的生活状况。
陆家的老院,在镇子上的西北角。
陆一鸣的父母曾经都是70年代的下乡知青,本来是有机会返回城市的。但在镇上建了一座东风机械厂后,父母服从了上级安排,成为了厂里的技术员。
在80年代,能在国营单位上班,而且还顶着技术员的帽子,实打实的金饭碗。
陆一鸣记得在小时候,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如果不出意外,陆家的三个孩子早晚都会去城市里上大学,迈出光明的一步。
只可惜,在东风机械厂厂长换届的时候,陆家迎来了一场聚变。
想起那天夜里的经过,陆一鸣就感觉到遍体生寒。
去年的那个晚上。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将小两口惊醒。
门外,机械厂的看门大爷老周一脸惊慌。
“一鸣,快跟我走。”
陆一鸣迷迷糊糊,听老周急匆匆道:“你爸妈出事了。”
小两口匆匆穿上衣服,跟着老周来到了离家不远的白鹿坡上。
凌晨两点左右,荒凉的山坡上却挤满了人。
牵头的有机械厂的老厂长李国强,还有镇长张长江,以及公安上的蒋晨峰刑警队长。
还有一众街坊邻居。
人群中央是两个躺着的人形,被白布盖着。
李国强见陆一鸣过来,急忙过来,把他拉出人群。
盛夏时节,天气闷热异常。
李国强的脸色挂满了汗水。
“一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话还没说完,陆一鸣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虽然涉世未深,却也不是傻子。
镇上的主要人物在深更半夜齐聚一堂,而且跟爸妈有关。
还能有什么事?
陆一鸣冲进人群,当他掀开白布的时候,各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反应,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恶心、小便失禁、恐慌、晕眩,最后是无尽的绝望。
从那以后,陆一鸣像是变了一个人只要镇子上的地痞流氓能占的恶习,他一样都没有拉下。
跟妻子和弟弟妹妹的关系急剧恶化。
现在的陆一鸣想起过去近一年的经历,突然有些同情这副身体的原主人。
当时他本该是一介书生,身单力薄,面对父母的惨死,又能做的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