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一出门就是三天。
三天后,爷爷回来了,然而令我吃惊的是,爷爷似乎是受了伤,一条腿瘸了,眼睛也是瞎了一只,整个人气息萎靡。
我从未见爷爷如此这样,心疼得眼泪直掉。
“爷爷,你怎么了呀,是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帮你报仇!”我捏紧了拳头,说道。
“爷爷没事,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就好。”爷爷看着我,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
这句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知道爷爷说的不要怪他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么的,爷爷这次回来之后,仿佛做什么都在赶时间似的,尤其是教我学习这件事上。
不过,爷爷教我的并不是学校里面教材要求学的东西,在教会我认字之后,便开始教我学习鉴宝以及风水之术。
学习鉴宝,是因为爷爷的本职就是一个货郎儿。
你可能不知道货郎儿是什么,但小时候那一声声“乱头发换家什”你一定记忆尤深。
货郎儿,又叫走货郎,靠挑着商品走家串巷、四处叫卖为生。
但爷爷的货郎儿和一般的走货郎也不一样,他除了一般的百货之外,最主要的是倒卖奇货。所以,他们这一派的货郎儿又叫逐货师。
而学习风水之术,是因为逐货师和风水之术是分不开的,因为许多价值高昂的奇货,或是墓斗里面的陪葬品,或是镇宅之物,又或是设局招财等关键性的物品。
这些都和风水堪舆之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学起来很快,没几年的时间,六壬六爻,寻龙点穴,阳宅风水,阴阳命理等便有所狩猎。
只不过,爷爷却是给我立下了三条规矩。
不涉风水圈。
不粘奇货边。
不染露水缘。
不涉风水圈倒是没啥,干这一行的为了竞争都是明争暗斗,心都脏得很,而我想以我的眼力估计也和奇货无缘。
但这露水缘,是啥意思?
爷爷也不解释,说到时候你自然会懂。
爷爷又说,以上是必须遵守的,否则这一辈子都会麻烦不断,但除了这三条,另外还得记住,在十六岁前,不可给人断卦相面,不可干涉别人命运,亦不可帮人看风水。
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不管是断卦还是看风水,都是有一定的风险的。只有学扎实了,才能规避更多的风险。
“另外,尤其切记,十六岁生日那天,必须待在家里,香炉插三炷香,诵经九遍,哪里都不许去。”爷爷郑重地道,“尤其是不可去勾栏之地”。
我有些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爷爷说的总没有错。
在爷爷给我立下规矩后不久,他的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经常大口吐血。
我慌了,要送爷爷去医院治病,然而却是被爷爷阻止了,说他命里今年该绝,去医院无济于事。
我不知道爷爷说的真假,但我不敢给他以卦断命。
在一个月黑风高,阴风怒号的夜晚,爷爷把我叫到了床前。
“炎仔,我就要走了,很抱歉不能陪你长大,看到你娶妻生子。”
“爷爷……”感受着爷爷身上弥漫的死气,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哀伤,但却是哭不出来。
“我死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万事万事三思而后行。还有,你要把青囊蕴气经和青囊望气术好好修炼好,它们是你以后的安身立命的保障。
“另外,我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的父亲,而你的父亲死得很蹊跷,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能查出幕后之人,以后如有可能……罢了,你好好活着就好。”
爷爷把我抱在怀里,声音越来越弱,直到身体逐渐僵硬。
我就这样在爷爷的怀里,呆呆地待到了第二天。
神思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从一出生就没有了父母,现在唯一的亲人爷爷也去世了,这一刻,我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但爷爷的身后事还需要人料理,另外,爷爷最后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我想应该是如有可能,我要去探寻父亲死亡的真相,为父亲母亲报仇!
我家开的就是纸火店,办理百事的一应之物皆有,我便按照流程开始处理起爷爷的身后事来。
我没有去找街坊邻居帮忙,因为我爷爷生前把所有的街坊邻居得罪了一个遍,人家不趁此机会来刨坟已是万幸。
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搭建好灵堂,替爷爷梳洗好并放进棺椁之后,却是听得门外一阵喧闹,紧接着就有一群人拿着花圈,带着鲜花走了进来。
我瞥了一眼,停在门口的是一辆奥迪A8。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豪车停了下来,不少都是我在电影里面才能看到的。
为首的一个是穿着西装,脸上一道疤痕的男子。
看到我之后,微微颔首道:“香江西浦赵二柱前来祭奠李大师,李大师千古!”
李大师?我爷爷?
我愣了愣神,这些人怎么知道我爷爷去世了,爷爷去世的事情就只有我知道,这叫什么赵二柱的怎么知道的?香江,距离这里可不是一般的远。
另外,爷爷不就是一个落魄的货郎儿吗?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后面又一个人上前来。
“沪市张家张泽源前来祭奠李大师,李大师千古,一路走好!”又对我道:“李郎君节哀。”
我依次还礼,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但前来祭奠我爷爷,肯定是我爷爷生前的故交。
后面又有几十人依次前来祭奠。
我也不知道会有人来,因此并没有准备什么酒水,而这些人似乎也知道,上完香之后便对我说道:
“李郎君,按照李大师生前的嘱咐,我们辰时三刻必须得离开,未能亲自为李大师扶柩,还请李郎君不要怪罪。”
话刚说完,却是听见一道冷哼自灵堂外传来。
“呵,这李骗子生前恶事做尽,罪该刨坟鞭尸,你们这些却来祭拜他,不怕家财散尽,断子绝孙?”
闻言,大家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我,胸中一股怒火顿时升腾而起,却是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带着三人走了进来,其中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一个牵着一只猴子的侏儒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朋友,死者为大,无论生前你和李大师有多大仇,但这时候来找事,怕是不合适吧?”此前第一个祭奠的刀疤脸男子说道。
“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中山装男子淡淡地道。随后,他转头看向我,问道:“你就是李骗子的孙子?啧,护命锁,镇魂镯”,你这骗子爷爷为了你还是真舍得下本钱,不过为了你,他也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我,讨命债,不相干人请回避,否则误伤到人,可别怪到我头上!”
讨命债?什么意思?
我正疑惑,其他人一听这话,其余人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有惊恐,有忌惮。
中山装男子走上前,却是要去掀我爷爷的棺椁,我哪能让他得逞,冲了上去想要阻止他。
哪知道他抬起一脚便踢在我肚子上。
我瘦弱的身体被他这么一踢,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灵堂见血,亡灵不安。
前来祭奠的众人见状,纷纷退了出去。
我奋力地爬了起来,但感觉五脏六腑有如移位一般,难受的不行,但心底更多的是愤怒。
中山装男子走到我身前,一脚踩住了我的手,我受疼拼命往后缩手,但却是纹丝不动。
“这镯子,你知道从哪儿来的吗?”中山装男子一边问,一边从我手上取镯子。
“这是我的,你不能抢!”我哭喊着,“走开,走开啊!”
印象中,在我出身的时候这镯子就一直在我手上了,随着我的长大,除非是打碎了镯子,否则是取不下来的。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东西!
我拼了命地往回缩手,但他硬是从我手上把镯子撸了下来,我手上顿时鲜血淋漓,疼得我几近昏厥。
中山装男子收起镯子,又走到爷爷灵位前,拔了三根香,对一旁的老婆子说一声“老婆子,该你了。”随后扬长而去。
“你们不是我爷爷的朋友吗,快阻止这些坏蛋啊!”我深知无力对抗这几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前来祭奠我爷爷的这些人身上。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我,接触到我的目光后,纷纷转过了头。
“我,讨回护命锁。”中山装男子走后,一脸阴翳的老婆子走了过来,从我脖子上硬拔下了我带了十几年的护命锁,紧接着也是拔了三根香,对着爷爷的灵位道:“李老三,别怪我狠,这是你欠我的!”
后面的侏儒依次拔走三根香。
断人香火如绝人之路,看着这些人的禽兽行为,我双眼通红,很想把这几人碎尸万段,但却是无能为力。
此时的我,疼痛,无助,孤独,恨等情绪填充了整个人,无力再阻止任何人。
而当我身上的东西被抢走之后,我感觉整个人身上寒冷了不少,又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般。
还没有离开的人,看了这一幕,纷纷向我鞠了一躬,说很抱歉他们只是普通人,帮不了我,不过只要是以后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们。
我知道这都是一些客套话,也没有怪他们。
爷爷跟我说过,这世界上,哪怕是至亲都不一定靠得住,更多要靠自己。
我找来了药箱,把血淋淋的手简单包扎了一下。
然后默然跪在爷爷棺材前的蒲团上。
比起疼痛,我还有大事要做。
巳时一刻,宜出殡。
但我看着这棺材犯了愁,我一个人,怎么搬得动?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转来了走动声,接着看到一个红衣女子带着几个背着大黑包的人走了进来。
瓜子脸,高挑身材,一双大长腿在开叉的旗袍下若隐若现。
我木然地看着她:“你,也是来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