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武门之变,表面上看是唐朝初期一次皇权更迭的政治斗争。
唐高祖李渊即位后,李建成被立为太子,常驻宫内处理政务,代表文官集团。而李世民则为秦王,继续率领武将集团出征,立下赫赫战功。
太子自知战功与威望皆不及弟弟李世民,心生忌惮,遂与弟弟齐王李元吉联手,排挤和陷害李世民;同时,李世民集团也不愿太子继位,双方明争暗斗不断。经过长期争斗,在李渊的偏袒下,李建成集团逐渐占据上风,控制了局面。
为了扭转局势,李世民最终采取了决绝行动,在玄武门杀死了自己的长兄皇太子李建成和四弟齐王李元吉。
然而,这场斗争本质上是国家建立初期,各方势力争夺统治主导权的争斗。以太子为首的文官集团是传统世族的联合,称为东党;以秦王为首的关陇世族是新兴世族的联合,称为西党。双方在李渊统治晚期进行了一次以皇权为战果的势力范围的重新界定,最终陇西世族获胜,掌握了唐朝此后数十年的主导地位。
然则,世族间的争斗并未因此停止,它贯穿了整个唐朝。
玄武门兵变发生之际,李世民仍顾及到皇上李渊的感受,特命自己的护卫尉迟恭保护妻子长孙氏,前往李渊的宫中。
此时兵变已经发生,刀兵之声传入李渊耳中,宫人四散逃命。
李渊见到儿媳,急忙询问:“观音婢,你怎么来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回答:“父皇,世民探知太子和齐王有举兵谋反的动向,因此率军在玄武门拦阻了他们。由于情况紧急,来不及到宫中向父皇禀报,特命我和尉迟将军来保护父皇。”
李渊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瘫坐在榻上,一时无人言语。
待喧闹声平息,一阵脚步声传来,李世民走进来,跪倒在李渊榻前:“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李渊这才回过神来:“世民啊,你来了。宫中的叛乱处理得怎么样了?”
李世民答道:“父皇,儿臣得知太子和齐王有谋反之意,立即领兵守卫宫中,在玄武门与叛军遭遇。经过将士们的苦战,叛军主谋已被诛杀。”
李渊脸色一变,脸色灰败道:“好,朕知道了。朕累了,你们退下吧,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李世民等人见状,默默地退了出去。不久,便听到了房内的悲恸哭泣声。
李渊深感后悔和自责。
他与几个儿子共同起兵,历经数载,最终赢得了天下。
常言道:“上阵父子兵”,李渊曾为此感到骄傲,因为这天下有他和每个儿子的付出。他回忆起儿子们当年学习武艺的场景,以及兵败时儿子们为他挡住追兵,让他得以逃生的情景。
因此,在传位问题上,李渊犹豫不决,不愿伤害任何一个儿子,却又给不了每个儿子,这一碗水他端不平。
然而,他未曾料到,太子与秦王之争竟会演变成如此严重的局面。此时此刻,李渊不再是天下地位最高的皇帝,而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想到自己和窦皇后仅剩的一个儿子,天家无情义!他不禁自问:要这皇位有何用?这天下又有何用?群臣的敬畏、后宫的享乐又有何意义?悲从中来,不禁嚎啕大哭。
房外,李世民和长孙氏默然站立着,听着房内的哭声,李世民感到一阵茫然:“观音婢,这样的报应也会降临到我身上吗?”
含泪的长孙对李世民说:“殿下,尽管皇帝自称寡人,但他绝非孤家寡人。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因此请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或许今天太子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殿下,将来只需更加孝顺皇上即可。”
次日朝议大殿,李渊凝视着本属于太子和齐王的空位,宣布:“昨日秦王平定叛乱有功,现立为皇太子。从今往后,无论大小事务,将士和朝堂的一切皆由太子处理和决定,之后再向朕汇报。此外,参与叛乱的主谋已除,其他人等一律赦免吧。”
自玄武门兵变后,李渊的状态日益恶化,变得愈发孤僻,整日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他对朝政事务也不再关心。
几日后朝会上,李渊说道:“既然已有太子主持朝政,朕应当退位为太上皇。”
李世民目睹了李渊这几天的变化,听到此言,跪倒在朝堂上:“这大唐江山是父皇多年心血所铸,如今父皇身体尚健,儿臣与群臣皆愿辅佐父皇治理天下,请父皇收回成命。”言毕,李世民不禁想起了李渊痛哭的情景,自己也泪流满面。
李渊每日面对皇位,便想起争夺皇位的诸子,他不愿面对这些回忆,因此宁愿不再踏足此地。心意已决,他颁布诏书,将皇位传给太子李世民,自己则成为太上皇。
李渊颁布传位制书的次日,太子李世民在东宫显德殿登基,是为唐太宗,并大赦天下,开启了他辉煌的皇帝生涯。即位第二年正月初一乙酉日(627年1月23日),改元贞观。太宗在位期间,文治武功显赫,史称“贞观之治”。
新君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世民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对朝堂权力进行了重新分配。陇西世族逐渐掌握了朝政大权,新皇李世民也将自己的功臣安排在了关键位置:
任命政变功臣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为左庶子,高士廉与房玄龄为右庶子,尉迟恭为左卫率,程知节为右卫率,秦王府旧臣虞世南为中舍人,褚亮为舍人,姚思廉为太子洗马。
随后,又任命秦王府护军秦琼为左武卫大将军,程知节为右武卫大将军,尉迟恭为右武候大将军,高士廉为侍中(相当于宰相),房玄龄为中书令(亦相当于宰相),萧瑀为左仆射(亦相当于宰相),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兵部尚书。至此,李世民集团成员和支持者控制了国家的关键部门和职位,基本上掌握了唐朝的军政大权。
对于原太子旧党,李世民主要采取赦免和收服的策略。以太子洗马魏征为代表,当初太子与秦王争斗时,魏征常劝太子李建成及早除去秦王。
玄武门之变后,魏征归顺李世民。李世民问魏征:“你为何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
众人皆为魏征担忧,他却泰然自若地回答:“若已故太子早听从我的建议,定不会有今日之祸。”
李世民因此更加看重他的才能,以礼相待,并引荐他担任詹事主簿。
李世民还将王圭和韦挺从巂州(治所在今四川西昌)召回,两人与魏征一同担任了谏议大夫。任命政变功臣屈突通为陕东道行台左仆射,镇守洛阳,这一做法也是为了避免与太子旧党两败俱伤。
李世民对太子旧臣并未采取极端手段,因此旧党成员无需采取玉石俱焚的策略,原太子党派不得不选择臣服。历史上,这样的臣服在各大世族中屡见不鲜,他们拥有足够的耐心,这也是世家得以延续的根基。虽然没有千年的王朝,但世家却能传承千年,这正是他们的底蕴所在。
李世民安抚了内臣,但对外臣的控制相对较为宽松。贞观元年(627年),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及其外甥统军元弘善、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等人密谋借助禁军力量进行反叛。事发后,李孝常等人被处死。
李孝常在利州的反叛对新继位的李世民造成了极大的震动。唐朝初建时,就陷入了太子与秦王之间的权力斗争,当时的社会状况与隋末的混乱局面相比,并未有太大改善。内忧外患并存,反叛势力尚未彻底清除,百姓因长期战乱而困顿不堪,北方的突厥趁机大举侵扰。
武德九年九月,突厥军队甚至兵临都门,驻重兵于长安城西渭水便桥。幸亏李世民沉着冷静,深谋远虑,才成功退敌。(此事件被称为渭水之盟,亦称渭水之辱)因此,对于李孝常的叛乱,李世民极为重视。
他派兵平息了这次叛乱,并处死了李孝常。然而,叛乱余党逃窜,祸乱未绝。唐太宗深感忧虑,决定派遣一位得力之人前去接替。经过反复权衡,认为当时的扬州都督武士彟最为合适,于是任命武士彟节制利、隆、始、静、西、龙等六州诸军事、利州都督。
玄武门之变似乎并未波及到长安城以外的扬州。武士彟在得知玄武门之变后,一直在等待新皇李世民的召回诏书。因为他在兵变中并未支持新皇,他原以为自己的扬州都督职位很快会被替代,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赴任利州的圣旨。
于是,武士彟携家带口前往这个曾经反叛的州,任职利州直至贞观五年。
武士彟忠于李渊,因此在玄武门之变后,他整日厉兵秣马,等待着。他不清楚李渊内心的想法,但他已经为李渊做好了准备,无论是起兵勤王还是其他行动。然而,他等来的却是李渊禅位的消息。那天,武士彟枯坐了一整天。
杨氏:“大人,既然这场皇位之争已经结束,就不要再多想了。”
武士彟:“牡丹,你认为这样的结局是皇上所希望的吗?”
杨氏:“大人,哪有这样的说法,秦王无论才学还是谋略都胜过太子,之前皇上也只是在犹豫不决。如果皇上真的非常属意于太子,就不会对继承大统的人选犹豫那么久。现在只剩秦王,皇上禅位也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这天下还是皇家的。大人您不也希望秦王继位吗?”
武士彟:“只是不知道新皇对我这样的老臣有何看法,还是做好解甲归田的准备吧。”
杨氏:“大人可能有些多虑了,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太上皇尚在,皇上不会对您这样的老臣做出什么的。”
一切正如杨氏所预料,李世民继位后并未立即召回武士彟,这证明了新皇对武士彟的信任。直到李孝常叛乱,武士彟才奉命督办利州事务。
武士彟:“督管六州事务,没想到我还有再次被重用的机会,这是皇上对多年前香火之情的提携吗?”
武士彟和杨氏回忆起三年前离开长安时,二女儿百日宴上李世民的到访。
他们未曾料到,那一次的会面竟会促成今日的深厚情谊。他们原本以为,即便武士彟不被解职,也会在扬州度过余生。然而,皇帝不仅记得武士彟,还在危急时刻委以重任,将利州的治理交托于他。
这或许也是对武士彟能力的认可。武士彟和杨氏终于放下所有忧虑和不安,全家启程离开扬州,前往利州。扬州的百姓得知此事后,自发地在十里长亭为这位为扬州带来巨大变革的良官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