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
钟家老宅.
看见熟悉的宅子,钟意感慨万千。
她人生中最幸福的前二十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她在乎的亲人了。
“先生,夫人,钟意来了。”管家不敢看钟意的眼睛,只低着头对着里面喊了一句。
钟意冷冷的眼风扫过他,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吴叔,可当年也是他亲手把她推出大门外,让她别再回来。
“钟意?我今天还听晚晚提起呢。”
一个丰腴的贵妇人笑着朝这边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钟意这一身不算落魄的装扮,“真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这是二伯母宋茹,旁边沙发上还坐着二伯钟旭。
钟旭是典型的成功中年男士的形象,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休闲服,手上戴着块价值百万的表,遥遥看过来。
“我来拿我爸妈的骨灰盒,还有一些遗物。”
钟意不卑不亢,眸光淡淡扫过去,她不打算叫人,只径直上楼。
沙发上的两个人一齐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有拦着她。
二楼回廊,钟意打开自己曾经的房间,灰尘便扑面而来,里面被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件堆积,已经彻底沦为了仓库。
她眸色一冷,闪身进去低头翻找,片刻,将其中一把钥匙放进了兜里。
钟意转而出去,到内厅旁边设置的小后堂祭祀台。
上面有爷爷奶奶的牌位和骨灰盒,钟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忍着手指的颤抖,拿起旁边标有爸妈名字的小瓷瓶。
盒子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管过了。
钟意红了眼圈,以前她进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每到了各种节日忌日,父母便会领着她站过来,恭恭敬敬地给已逝的爷爷奶奶上一柱香。
她小时候一直在想,爸妈那么善良,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像爷爷奶奶那样抛下自己的孩子先走呢?
“爸,妈。我来接你们回家了。”钟意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珍而重之地抱着骨灰盒往外走。
离开,自然是要路过前厅的。
没想到他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钟晚晚得意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吃葡萄,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她。
“钟意。”
钟旭出声喊住了她,那双阴沉薄凉的眸子扫过来,“你的东西,还有你爸妈的骨灰放在这里都五年多了,我们替你保管这么久,你该给钱吧?”
脚步一滞,钟意也冷冷看过来,“原来我不姓钟?这里是爷爷奶奶的房子,谁都有份。”
“话可不能这么说。”钟旭冷笑,“这房产已经在我名下了,再说了,你不是早就被赶出钟家了吗?”
钟意掐紧了手心。
“就是呀,堂姐,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呢。”钟晚晚乐不可支,笑眯眯看她,“给钱呗,不给的话,这些东西你也别想带走。”
“那如果我非要呢?”
钟意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她知道自己不该逞强,她来之前没料到他们会这么无耻,故而也没有带人。
“那你可以试试。”钟晚晚甜甜一笑,她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钟意这边来,“放心,保管费不多的。”
钟意冷眼瞧着他们。
“五千万,现在转过来。”钟旭狮子大开口。
钟意咬牙,深吸一口气,她不想爸妈死后还不得安宁。
两个骨灰盒不算小,真要打起来难免出意外。
正当她还在想怎么打起来比较方便的时候,旁边离得近的钟意忽而勾唇。
“堂姐,价格好商量。”钟晚晚微微一笑,装作一脸轻松地走过去。
一想到今天在办公室,看见她和傅斯年亲密的画面,钟晚晚的怒火便不打一处来。
要毁掉钟意,该做什么?
当然是摧毁她最重要的东西。
钟晚晚扬唇,就在离钟意十厘米左右的距离时,猛地撞了过来,一把打向钟意的手——
“哐当!”
骨灰盒应声落地,瓷片四溅,一地的灰。
“钟晚晚!”钟意咬着牙,再也忍不了了,一把抓住钟意的头发就往地上撞,“你故意的是吧?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爸!”钟晚晚委屈得大哭,“堂姐发疯了!快报警!”
钟意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头脑气得发懵。
只能隐约记得有人过来把她拉开,还有人往她肚子上用力踹了好几脚……
疼,真疼啊。
可是再怎么疼,也比不了地上散落一地,被人随意践踏的骨灰。
钟意发丝散乱,哪怕视线被泪水模糊,也依旧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碎片。
医院内,冰冷的长椅上,钟意就坐在那里,刚配合警察做完笔录。
从刚才钟晚晚哭着装受害者的发言,她就看出来了。
钟家这次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以精神病的罪名,关进疗养院,从此彻底不能出来。
大家都去关心钟晚晚了,现在就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盯着光滑的地板发呆。
傅斯年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副样子。
那个从认识起,就一直是被人捧在手心,光鲜亮丽的小公主,此时此刻,神色隐忍而沉默,孤立无援地坐在这里,像是没人要的小孩。
“钟意。”傅斯年走过去。
掀起眼皮,钟意抬眸,朝他看了一眼,嘲弄一笑,“傅总走错了,钟晚晚在旁边病房里。”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
面前的男人果然走开了。
钟意嘲讽地勾唇,难免从心底觉得悲凉。
没想到一分钟不到,那双锃亮的皮鞋又再次折返,钟意还没来得及惊讶,傅斯年就已经慢条斯理地半蹲在她面前。
“手伸出来。”他的声音低沉,很悦耳。
钟意呆呆地望着他,他们离得很近,傅斯年难得这么体贴又温柔,肯放下身段。
这一切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傅斯年看不下去,径直牵过她的手,从刚才起他就看见了,手上好几处被东西划伤流着血,偏偏主人还一无所觉。
男人的大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捉住她细白的手腕,傅斯年耐心地将刚取来的碘伏打开,用棉签沾上给伤口消毒。
反复消毒了几次,傅斯年用指腹抹上一点药膏,轻轻在伤口周围绕圈晕开,再用纱布包裹。
整个过程中,都无比的细心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