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票！买票！”
安香市，开往栖云财经大学的电车上。
赵长风落座在后排，女售票员在前面挥舞着手，催促着众人买票。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个老者上车来，车厢前部忽然间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女高音。
“下车！下车！没钱你坐什么车！”
赵长风一下子惊醒过来，抬头望去，只见女售票员高高坐在售票员专座上，大声地呵斥一个老人。
老人背对着赵长风，身穿一身又脏又破的老式衣服，一头白发又长又乱。
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翻找一边说道：“俺，俺有证件。”
“什么证件？”女售票员轻蔑道，“拿过来我看看。”
老人费力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红皮本本，递给了女售票员：“免票证，你看看。”
女售票员拿着红皮本本翻看了两眼，又掷还给老人：“买票！”
“免票证不是可以免票吗？”老人仔细地收好红本本，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口袋。
“谁规定可以免票？”
女售票员一脸不耐烦：“这么一个破本本就可以免票的话，还要我们售票员干吗？你快点买票，不然就下车！”
“真的可以免票的！”老人坚持道。
“不买票你就下车！”
女售票员厉声道：“你去看看哪个车给你免票你去坐哪个车好了！”
“俺真没钱了，有钱也不差你这一两块车票钱。”老人声音既干涩又无奈。
说话间，车又到了下一站。女售票员顾不得理会老人，开始对下车的乘客喊道：“车票，车票！”
在上世纪九几年的时候，即使是城市公交车，也必须出示过车票才能下车。
等车站上的乘客都上来后，司机正要开车，女售票员却喊了一声：“先别开车！”
然后扭头对方才的老人说道：“你下车吧。这一站路就不收你票钱了！”
老人哀求道：“就，就让俺坐到地方吧。”
“坐到地方？想得倒美！”
女售票员冷笑一声，“你要么买票，要么下车。否则这车就停在这里不走了。”
车上的乘客看热闹看得正起兴，忽然听女售票员这样说，顿时不干了。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
感受到车上人的抗拒，老人一下子就懵了。
他楞在那里，过了好半天，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车厢里的乘客。
“对不起，俺耽误大家工夫了！”老人满脸通红，他艰难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子，蹒跚着准备下车。
“老大爷，等一等！”
赵长风腾地站了起来，对售票员说道：“让司机开车吧。这位大爷的票我给买了！”
女售票员上下打量了赵长风两眼，哼了一句：“好人啊！”
“你说什么？”赵长风诘问道，他最讨厌别人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和他说话。
“我说你是好人！”
女售票员声音高了八度：“他到纬二路，票钱一块。谢谢！”
赵长风扔了一块钱给她，然后到车门口扶着老人道：“老大爷，我替你买过车票了，你跟我坐后面吧。”
“谢谢！真的谢谢！”
老人颤颤巍巍地拉着赵长风的手摩挲着，浑浊的眼睛里有泪花闪动。
赵长风看着一阵心酸，他搀扶着老人走过车厢过道。
老人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澡了，浑身都是酸臭味道，但是赵长风却丝毫不避讳，反而和老人并排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满车厢里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赵长风，就如同看着一头怪物一样。
“傻帽！”
某个角落里飞出来一个声音。
赵长风没有理会。
其实自从他到省会上大学以来，就见识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他的同情心早就被严酷的现实给磨没了。
天朝这么多穷人，他一个穷学生又能救得了几个啊？所以哪怕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点点不好受，他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可是当老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赵长风的时候，赵长风一下子被震撼了。
因为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在老人的面孔之上看到了一丝爷爷的影子。
若是让赵长风具体说出来老人哪一点像故去的爷爷，赵长风又说不出来，但是一分感觉却又若隐若现，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所以他才会坚定地一定要帮这个老人！
而且，赵长风可不怀疑老人手里的免票证会是假的。在当年，可只有一些特殊群体才能有免票证。
“你叫什么名字？你给俺留个地址，这钱俺回头寄给你。”
老人坐好后，开始拉着赵长风的衣袖说道。
“大爷，我叫长风。”赵长风笑着说道：“地址就不留了。一块钱，搁得住还吗？”
老人坚持道：“这钱一定要还的！小哥你就给俺留个地址吧。”
他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摸出一支圆珠笔芯递给赵长风，又掏出那个红皮本，在红皮本的夹层中扣出一张写着几行字的信纸。
老人把信纸反过来对赵长风说道：“来，就写在这背面。”
赵长风无奈，随手写了个地址。老人把信纸仔细地塞进红皮本，正想收起来，赵长风却突然好奇地问道：“老人家，你这是什么证件？”
老人叹口气道：“现在什么用都没有了。”
赵长风更是好奇：“大爷，我可以看看吗？”
老人笑了起来，“拿去，有啥不能看的？”他把红皮本塞到赵长风手里。
赵长风仔细看着小红本，暗红色的塑料皮边角处已经多处破损，露出里面的暗黄色的纸板。
赵长风道：“大爷，栖云省休养院在啥地方啊？我来安香两年半了，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老人道：“不在安香，在武陵市呢。”
赵长风这才明白，休养院虽然挂栖云省的名，但是却不在省会。
他正打算翻开证件看里面有什么内容，可是这时候电车却停下了，赵长风抬眼一看，连忙把证件还给老人：“大爷，纬二路到了，你该下车。”
老人应了一声，手哆哆嗦嗦地按着椅背，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大爷，别急，慢慢来。”
赵长风伸手扶着老人，瞥了一眼前面的售票员道：“大爷，您放心，你不下去车是绝对不会开的，要不你就又占了一站路的便宜。”
女售票员气得哼了一声。
赵长风不理睬售票员，专心搀扶着老人，慢慢地往车下走。老人腿脚好像有伤，哆哆嗦嗦地走不利落。
“慢点，大爷，慢点！”
赵长风先一步跨下车，站在马路上把老人接下来。
等老人站稳后，赵长风说道：“大爷，那我上车了啊。”
然而就在这时候，听到一阵气流吱吱的声音。
赵长风扭头一看，车门一下子关住了。
“开门！”赵长风扑过去拍打着车门，可是电车却自顾自地启动，很快就把赵长风抛在原地。
“好人再见了！”女售票员从窗户旁探了出来，灿烂地笑着。
“操！”赵长风冲去的电车比了个手势。
“小哥你看，你看这事弄得。都是俺耽误了你！”老人连声道歉，内疚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爷，没事！”赵长风连忙笑哄老人道：“我下一站到了，这走一走也好，就当是锻炼身体。”
“噢，只有一站路啊？还好，还好！”老人这才显得略微心安点。
“大爷，你到啥地方？不如我先送你过去吧？”
下一班车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过来，赵长风看老人腿脚不灵便，就想先送老人过去。
“小哥那怎么好意思呢！”
虽然到了站，老人却发愁如何找到要去的地方，听了赵长风的话，心中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可是口中却不由自主的推辞。
“大爷，有啥不好意思啊？”赵长风一把扶着老人，“说，啥地方？”
“省府。”老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