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证券身处X市的市中心,是本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之所以成为地标,却不是因为它的高度,实际上金鑫证券只有三十三层高,而在本城高过三十层的建筑比比皆是。它的出名,是因为一个近乎荒谬的传言。
据说这栋楼打地基的时候,曾挖出一个真人大小的财神石像,而在大楼的落成典礼上,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突然平地起雷,并且不多不少,正好响了九声,两件事联系起来,有好事者就开始传说这块地皮是“财气聚集”之地,再加上金鑫证券这几年发展迅猛,传来传去,金鑫证券便成了众口相传的风水宝地,连带着附近的地皮也涨价不少,无形中倒是为周围的房地产商节约了巨额广告费。
撇开这些,单是那中西和璧的建筑风格,便足以让人驻足欣赏,回味再三。
虽然闻名已久,来到这个城市两个月,李乐却很少去注意它的外表,偶尔经过,也只是匆匆一瞥。
进到大厅,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径直走向前台。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前台小姐笑脸相迎。
“应聘。”
瞄了一眼他身上有些陈旧的衬衫和牛仔裤,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知您想应聘的是什么职位?”本来是想直接指引他往应聘保安的地方走的,但细看之下这男人的气质仿佛又不适合那种工作。
“操盘手。”李乐微微一笑。
前台小姐一怔而笑,随即拿出一张表格。“好的,那请您先把这张表格填了,然后拿着它到二十七楼的人事部面试。”
李乐点点头,拿起笔埋头填写。
“你叫李乐?”
前台小姐有些惊讶地插嘴,抬头撇她一眼,李乐微微挑眉,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热情的笑容里更添了几分讨好,小姐甜甜笑道:“王总交待过,如果您来了,请您直接上三十三楼。”
“谢谢。”略一点头,李乐向电梯走去。
“不是这边。”前台小姐匆忙拦住他,引着他走向另一边,“这部电梯是直上三十三楼的专用电梯。
电梯是半透明式的,空间并不很大,想来有资格乘坐的人并不多。
三十三楼,金鑫大厦的最高层,在普通人看来,根本就已经是权势财富的代名词。
或许,还要加上高人一等,俯览众生的满足感。
看着地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面目模糊,小如蝼蚁,李乐奇异地一笑。
某种意义上,对于某些人而言,外面的路人并不比蝼蚁好上多少。
出了电梯,已有人站在那里,笑脸盈盈,明妆靓容。
“是李先生吧,”身着米色套装的年轻女子上前招呼并自我介绍道:“我叫钟静,是王总的秘书,请随我来。”
三十三层位于金鑫最高,能在这里的,自然也是金鑫的高层核心。
穿过几间办公室和会议厅,钟静领着他往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请稍侯,王总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待会就会过来。”
冷淡不失礼貌地说完,门轻轻阖上,偌大的办公室只余下他一人。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傻瓜也看得出这是故意冷落自己。
该不会正有几台监视器对着他吧?李乐不由自主地往几处隐蔽的角落多瞧了几眼。
如果真有,那他实在对金鑫高层的智力保持怀疑。要从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特定的处境看出一个人的能力品性,这只是小说里的情节。
唇角微微勾起好笑的弧度,转眸环视四周,李乐在瞥见落地窗右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宋代米芾的泼墨山水画时,不由一怔。
米芾的画风向来大气,浓晕轻染,只聊聊几笔,一副奇石雪峰便跃然纸上,痛快淋漓,欹纵变幻更雄健清新。
古画没有令人感觉主人附庸风雅的味道,反而冲散了不少空间上的冷硬色彩,令古典与偏前卫的室内设计奇妙地产生一种和谐。
拜家学所赐,李乐对此类东西很有几分爱好,立时凑了过去。
米芾的画存世甚少,这画看来竟是真品,只扫了几眼,他的眼睛就粘了上去,再也拿不下来。
画是好画,不过看到第十遍的时候,李乐已经失去了欣赏的兴趣,只是习惯性地瞪着画面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悄悄的,李乐坐在这里,几乎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门终于被打开。
昨日偶遇的王建民王总走了进来。
“你喜欢这个?”王建民不无惊讶。
李乐收回眼神,微微一笑,“米芾的真迹,难为王总能找到,又这么大方挂出来任人欣赏,我若不抓紧时间多看几眼,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建民笑弯了眼,却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淡淡道:“久等了,刚才有个重要会议。”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瞥了一眼桌上已经冰凉的咖啡,李乐轻轻笑了笑,没有久等的烦躁,语气不亢不卑。
让人等,本就是上位者的权利,不是么?
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却没有看,王建民道:“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打量了一下李乐,他轻轻皱了皱眉:“算了,既然来了,你直接去二十七楼的人事部,保安的职位还有一个空缺。”
“我应聘的是操盘手。”李乐一动不动。
“你干不了,保安的工作倒是可以试试。”王建民断然道,语气里有了些不耐。
“王总给我名片,就是特的让我来作贵公司的保安?”怒意自脸上一掠而过,李乐平静地看着他。
“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没有珍惜!”王建民淡淡说道。
“怎么样才叫‘珍惜’?”李乐沉静地道:“您对我一无所知,怎么就这样一口断定我不适合这份职务?”
深深看了他一眼,王建民放下手中的文件,说道:“我早上特地挪了半个小时等你,你没有来,我们昨天没有约好时间,我不怪你,但这至少说明你没有把这件事看得最重要,否则就该第一时间在公司等我。而且作为一个职业人士,着装严谨是最起码的要求!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无法相信你的能力。”
“所谓‘着装严谨’是指什么?西服领带?”李乐轻轻地笑了起来,恭敬的神色里隐隐多了几分倨傲,“王总未免有些以貌取人。据我所知,金鑫招操盘手的消息已经登了将近一周,既然您还叫我来,就证明前面那些‘着装严谨’的没有让您觉得特别满意,可见‘着装’与能力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您说是吗?”
王建民微微一愣。
“至于说没有早来,”李乐苦笑道:“X市实在太大,我住的地方又离这里太远,事实上,我早上七点就出门了。”
原本有些松动的脸色重新沉了下去,王建民冷冷笑道:“我一点才进的会议室,再远也该到了!或者你想告诉我路上堵车堵了几个小时?”
“不。”李乐平静地道:“我没有钱坐车,我是走来的。”
走......来的?
王建民这才发现,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李乐仍然穿着夏季的衣服,再联想到他昨天在超市厕所里偷吃东西的窘况,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相信李乐说的是实话,把自己说成如此窘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今天的应聘也没有丝毫好处。
那么他昨天坚持还钱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身无分文?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对李乐高看了几分,如此地步尚能坚持原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有心作秀,只这份随机应变的急智和心计,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也许,他真的拣到宝了!
“你这小子!”王建民笑了起来,“说说看,你凭什么能当上我的首席操盘手?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作证券几年了?在哪家公司做过?最好的战绩如何?”
面对他兴致勃勃的一连串问题,李乐忽然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
“王总。”李乐斟酌着语气,“我学的是中文专业。做证券只有一年,一直是自己做,没有进过证券公司。”
丝毫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更多了几分寻味,王建民神色自若地道:“既然这样,你凭什么来说服我?”
深沉自持的眼底突然起了涟漪,有什么东西自冰层下翻涌上来,李乐缓缓道:“就凭我从十万元起家,一年时间在股票上赚了两百万,然后又在一天之内全部输光!”
王建民盯着他看了半晌,蓦地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你回去等通知吧,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留下房东那里的联系电话,李乐旋开门正准备出去,声音自身后响起,“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王建民伸手在身前的电话上按了一下。
“王总生?”钟静甜美的声音传来。
“我要李乐这个人的详细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