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吕军拖着疲惫身子走进办公室，看着摆放在办公桌上的任职文件，目眦欲裂，腹腔猛的收缩，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怎么会这样？！”
文件明明白白，“汪悠明参选仙石镇镇长，吕军参选仙石镇副镇长。”
魏部长谈话他参选镇长，文件变成汪悠明参选镇长。
吕军脑袋遭遇重击般瞬息空白，人似乎处在噩梦里，紧接着怒火从心底猛的蹿起，汪悠明背地阴自己。
老子是这样好阴的吗！
下一刻他怔住了，舅舅以身殉职，汪悠明果断出手，毫无忌惮，行为已不是阴，而是明目张胆强取。
吕军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颤抖不停，他控制住情绪，不让发出声音。
他如何不明白，大院内就算怒火焚天，也由不得情绪自由发挥。
二十七号，魏部长谈话他去仙石镇参选镇长，汪悠明同时接受谈话去仙石镇参选副镇长。
今天三十号，文件他给汪悠明交换位置。
“文件打错了？”他随即否认。
任职文件盯着的眼睛多着呢，怎么可能打错。
他如何不明白，遭遇人走茶凉，煮熟的天鹅飞了。
二十七号，也就是魏部长谈话当天上午，市上做常务副部长的舅舅下基层调研途中因车祸以身殉职，接到噩耗他赶去市里。
舅舅的丧事他白天忙上忙下、夜晚守丧，三天三夜没合眼。
丧事结束，从市上回来看到任职文件，他先是傻眼，随即整个人差点儿给疯掉了。
魏部长谈话情形还历历在目。
魏部长坐在办公桌后面，腰杆笔直，一脸严肃，语气平缓：“经德、能、勤、绩全面考察，吕军同志担任仙石镇镇长、汪悠明同志担任副镇长。希望你们到达新岗位后，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增强意识坚定自信，维护大局团结奋进，开创仙石镇两个文明建设新局面，以优异成绩回报组织和人民的信任……”
谈话结束走两人出部长办公室，汪悠明一脸诚恳表情对他说，“我一定在吕镇长的坚强领导下，与吕镇长思想同步、工作同向、行动同路、话语同声，把分管工作按要求、保质保量完成。”
他抬手拍拍汪悠明的肩膀，很有些携带意味语气道，“悠明，你我携起手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何愁仙石镇经济和各项社会事业不超常规跳跃式发展。”
谁能想到，他的话余音未散，已是移星换斗，汪悠明成了他的直接上司。
煮熟的天鹅飞到汪悠明锅里，他的遭遇不能不说倒霉透顶。
若是赴宴换个座位也就罢了，这可是正科实权职位，这么一换，今后他给汪悠明不在一条起跑线上，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不行，得找魏部长。”他拿起办公室座机电话，拨通魏部长秘书小刘手机。
“我要给魏部长汇报思想，不知魏部长有没有时间？”
“魏部长考察去了。”
“几时回来。”
“不知道。”刘秘书电话收线。
听得出来，刘秘书的语气有点陌生。
平常间魏部长看到他总是一张慈祥脸面，乐呵呵称呼“小吕”，刘秘书在他面前更是小弟般要不要找他解惑答疑，傻小子卖萌模样十分可爱，今天刘秘书语气变得给大哥似的。
这个时候他还不醒悟，两年秘书白做了，他在市上唯一靠山、做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舅舅没了。
舅舅没了就没了，他靠实力考上公务员做陈家良秘书，不到两年陈家良从排名末位副县做了常务副县。
常务副县也是副县，重要的是距离一把手仅一步之遥，其他副县已被他甩出去十八条街，竞争一把手跟他不在一条起跑线。
陈家良表扬他，说能做上常务副县，有他做秘书的功劳苦绩。
他在秘书圈名声大盛，隐隐有些压过其他秘书之势。
这次在秘书中挑选两人下基层培养锻炼，他一步到位正科。
要知道，即便是两个大佬秘书放出去，一般都是从副科做起。
他凭实力考进公务员队伍，德才兼备接受挑选，自认为没有借光舅舅，还有些沾沾自喜。
然而，舅舅尸骨未寒……嗯，已经没有尸骨，是骨灰未冷，他的实权正科变成了看人脸色行事的副科。
不能傻坐办公室任人宰割长吁短叹，得找人扭转局势重新上位。
县领导从他头脑闪电而过，这才发现，舅舅走后能说上话的只有陈家良。
吕军去了陈家良办公室。
“小吕回来了啊！”陈家良一脸悲痛，“林部长英年早逝，是人民的一大损失。”
“陈县……”吕军语气委屈，一脸沮丧，眼眶汪着泪水。
“看到文件了啊？”
“怎么会这样！？”吕军看着陈家良眼睛眨也不眨。
陈家良面色平静，波澜不兴：“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定有它的道理。”
“我被人阴了，有什么道理！”吕军怒道，身体在哆嗦。
陈家良说：“组织积思广益，反复比选做出决定，你不要胡乱猜测。”
吕军怒道：“我看不出积思广益、反复比选、正确决定在哪里，我只知道舅舅没了……”
“吕军！”陈家良忽的站起身，表情严肃，“林部长去基层调研路上以身殉职，他一心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事迹是公务员和人民群众学习的楷模，你不要把他拉扯进你任职上来，损害林部长的光辉形象！”
“……”吕军愣怔。
陈家良继续说：“不错，魏部长找你和汪悠明谈话，你是镇长。不过之后组织陆续接到群众反映，经过深入调查研究，集思广益反复比选，认为汪悠明同志在德、能、勤、绩方面优于你，做镇长更合适，于是重新做出决定。”
明知陈家良睁着眼睛说瞎话，吕军不能反驳。
你要反驳组织？去死了吧！
“吕军啊！”陈家良语气柔和下来，“你的事业离开组织将一事无成，你连组织都怀疑，远大目标和理想又怎么去实现？信念不是一句空话，要扎根内心，经得起挫折和考验。不就换个职位吗？你就不能接受，怒火冲天，是要推翻组织决定吗？意识到没有，你的思想、行为很危险。别说你仅是个小秘书，即便位居高位，与组织离心离德，一样要遭遇唾弃……”
陈家良后面还讲些什么吕军听不进去，不过他听懂了一个道理，谁动手脚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组织决定已形成文件，没有人可以推翻。
他质疑、查找原因，不就想推翻决定吗？
推翻决定，呵呵，以卵击石。
道理懂了，但他接受不了，不甘心。
舅舅若不以身殉职成为公务员楷模，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之前他认为，一个人只需通过自身努力就可以达到彼岸，这个观点现在看来有点儿幼稚，无背景的人想要成功，还是算了吧！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座机开始振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