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只有父亲楚青泽一个人。
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衫,乌发浓密,坐在茶桌边,正聚精会神的看报纸。
梁伯小步上前,轻声道:“老爷,五小姐接回来了。”
楚青泽似乎这才注意到楚云瑶的到来,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抬眸看向多年未见的女儿,眉心重重的皱了一下,连起码的嘘寒问暖的客套都省了。
楚青泽喊了佣人过来,吩咐道:“将五小姐带到收拾出来的厢房里,没我的允许,不许随便走动。”
特意叮嘱一句:“从后院绕过去,免得吓到其她小姐少爷了。”
楚云瑶注意到,佣人看她的眼神也跟见了鬼一样。
特别是她进了厢房后,佣人逃一般的跑出去了,并迅速关了门,在门外落了锁。
怕她逃走,所以将她囚禁了吗?
楚云瑶并没当回事,作为一手创办暗杀组织“黑门”门主的宝贝女儿。
虎父无犬女。
这些木制门窗对她来说,犹如无物。
赶路这么多天,又没吃饱,昨晚还耗损了那么多的精力,楚云瑶除了疲乏困倦,颈脖处还火辣辣的疼。
她在卧室里找了一圈,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小小的西洋镜。
楚云瑶解开衣服上的盘扣,坐到梳妆台前,正打算看看被老虔婆抓伤的伤口是否发炎了。
入目是一张满是红肿脓包的面孔,吓的楚云瑶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丑!
真丑!
太丑了!
简直不堪入目!
令人反胃恶心,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差点被自己丑的再死一次。
楚云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往后要顶着这幅鬼样子见人。
吓死了别人不要紧,关键是自己看着太糟心了。
她从前好歹也是拿过国际选美冠军的佳丽,媲美娱乐圈公认的第一美人。
亏她心里承受能力够强,胃里空空,才没有当场呕吐。
楚云瑶极力忍住心头的不适,盯着脸上层层叠叠的红肿脓包,发现并不是简单的皮肤病,似乎是中毒,而且还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胎毒。
经过仔细观察,楚云瑶发现这张脸除了皮肤太差,溃烂到流脓血之外,五官还算精致。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眼睫毛浓密卷翘,纤长的如两把小扇子。
眉如墨画,浓淡适宜,弧线优美。
唇红齿白,鼻梁小巧高挺。
脖子下的肌肤雪白滑腻,如牛乳一般。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治好这张脸了。
楚云瑶在柜子里翻了翻,翻出几套半新不旧的衣服,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穿过丢弃的,衣服上还飘着皂角的味道。
楚云瑶给自己换了身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裳,就倒在床上开始休息了。
从回家到现在,除了楚青泽,连一个楚家的人都没见过,而楚青泽分明是极其嫌恶自己的,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
暂时还摸不透楚家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维持从前痴傻的状态比较好。
半睡半醒之间,楚云瑶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睁开眼,佣人端着一碗水,一碗米饭和一盘青瓜炒肉丝进来了。
见楚云瑶醒了,佣人将饭菜放到桌上后扭身快步出了厢房。
尽管饿极了,可楚云瑶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是没有立即动筷子吃饭。
手里没有可以试毒的东西。
楚云瑶用手指沾了水,放在舌头上添了一口,立即吐出来,劈手将水泼到了墙角……
水里滴了夹竹桃分泌出来的乳白色汁液,食之中毒。
刚回到楚家,竟然就有人要她死,可她问过梁伯,张嬷嬷明明就是伺候楚青泽的人。
而楚青泽,偏偏是最不可能希望她死在楚家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将她接回楚宅了。
饭菜的香味一阵阵窜入鼻腔,楚云瑶咽了咽口水,摸了摸空瘪的肚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柜子边响起。
楚云瑶见几只老鼠正从墙角边的孔洞里钻出来。
这间由储物室临时改成的厢房,从前一直都是老鼠的长居地。
楚云瑶用筷子拨了点饭洒在地上。
老鼠津津有味的吃完,安然无恙。
楚云瑶又将青瓜和肉丝丢了些过去。
老鼠吃的更欢快了,可还没等全部吃完,就倒在地上抽搐,很快动弹不得了。
菜里有毒。
楚云瑶将菜碗推到一边,吃了点杂粮饭补充体力,就又躺到了床上,养精蓄锐。
到底是谁要她死?
司家?为了杜绝楚家和墨家交好。
楚家?阻挡了某些人的利益。
墨家?不想娶个痴傻丑八怪被人当笑柄。
楚云瑶闭目养神,一直到夜幕降临,万籁俱静时,再次睁开眼睛。
她找了块手帕遮住容颜,打开窗户。
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闪电般窜进来,越过楚云瑶的肩膀,直扑墙角。
借着皎洁的月光,楚云瑶终于看清楚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御猫。
这种猫一般品性温顺,但这只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极其凶残。
特别是撕咬死老鼠的时候,从喉骨里溢出阵阵低吼声。
它弓着身子,警惕的盯着楚云瑶,仿佛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楚云瑶没兴趣跟一只畜生斗法,踩着凳子纵身一跃,飞出窗户,轻飘飘落在地上。
隐藏在黑暗中,凭着敏锐的嗅觉,很快就找到了厨房。
厨娘躺在草垛里睡的鼾声震天,灶里的炭火还未熄灭,瓦罐里煨着乌鸡汤,汤料里放了鹿茸枸杞和红枣,香气四溢。
楚云瑶拿起灶台上的抹布,直接将瓦罐端在手里,悄无声息的出了厨房。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楚云瑶大块朵硕的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楚云瑶拍着鼓起来的肚子,打着饱嗝回了厢房。
墙角处的死老鼠被撕咬的支离破碎,身缺体残。
碗里剩下的饭菜也被吃的干干净净。
白猫不知去向。
楚云瑶盖上被子,美美的睡了一觉。
……
少帅府。
墨凌渊身后垫着枕头,半靠在床头,双腿直挺挺的分叉伸展着。
五指紧握成拳,恨恨的捶了一下床沿,嗓音阴鸷的问:“还没找到人?”
段长宇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汇报:“没有,死在澡盆的女人被水泡的时间太长,面目肿胀到认不出了,那间茅草屋也是打猎人临时搭建的,很多年前就有了。
您说她身量不足,伸手利落,很可能是倭国人或者南洋人派过来的女杀手。”
“她不是。”墨凌渊摇头,“她的口音纯正,而且……”
墨凌渊垂眸看了眼自己两腿之间的位置,只觉得受伤的地方疼的越发厉害了。
墨凌渊默了片刻,“她救了我。”
“您不是说她差点杀了您吗?”段长宇十分不解。
爷以前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但从未有这一次严重!
吃喝拉撒睡全部都在床上,严重到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去问医生怎么回事,医生一脸为难的表情。
支支吾吾的说伤的太严重,要躺着多休息,过几天疼痛减轻,就好了。
墨凌渊再次黑了脸,嗓音沉沉携裹着冰渣:“恩,所以我让你们把她给我找出来。”
不是差点杀了他,是差点让他生不如死。
墨凌渊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他狠狠的磨了磨后牙槽,咬牙切齿:“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段长宇更加不解了,却也不敢多问,“这次的内奸被摘除,联络据点被销毁,您代替督军以身犯险,督军打算等您成亲后将帅印交给您。
夫人知道后派人递了口信,催二少回国了。”
墨凌渊漆黑的眸眯了眯,不置可否。
现在的督军夫人并不是墨凌渊的亲生母亲,只是督军续娶的太太。
而段长宇口中的二少,则是现任督军夫人的亲生儿子,也是墨凌渊同父异母的弟弟。
“楚家最近什么动静?那只老狐狸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当然愿意,这可是总统保媒。”
提到这件事,段长宇手舞足蹈,比自己结婚还要开心,“爷,我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了,楚家四个女儿个个有才有貌,最小的刚满十六岁,最大的才十八岁,都是适婚年龄。”
“无论是从家世上还是从教养上,都是……”
“所以,你打听的这么清楚,你都看中了?”墨凌渊凉凉的打断他。
段长宇吓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楚家的小姐们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有也没关系。”墨凌渊搓了下手指的指腹,“看中了哪个,我替你去提亲,不怕楚家不答应。”
脑海里突然就闪过女孩躺在自己怀中大口大口呼吸的画面。
那一声娇娇软软的轻哼声好似电流一般窜过他的头皮……
她开枪的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可惜,她的长发湿漉漉的遮挡住了大半面孔,黑暗中他根本就没看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