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复那克扣赏钱的衙门衙差,沈溪用了几天时间,编撰了一部简版《杨家将》。
描写宋初杨老令公、佘太君以及杨家七子戍守北疆、精忠报国的演义说本。
虽然故事是简版,不过二十回,但因为汀州府南戏班子演出的《四郎探母》的影响力正在慢慢发酵。
沈溪把说本送去茶楼交给说书先生后,没过两天城里就开始流行起《杨家将》的故事。
沈溪没有从这次写说本中赚任何钱,但他知道事情早晚会传到韩县令和工部林郎中耳中,那时他就能讨回公道了。
因为他在自己编撰的《杨家将》里做了手脚,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这天,周氏拉着沈溪到房里:“我跟你爹商量好了,明天城西有个老先生开课,教未发蒙的孩子认字,
你也去,一定要好好学,不能辜负娘的期望,知道吗?”
虽然只是去跟一个落魄书生学识字,甚至连科举的边都沾不上。
可这对于周氏来说却是件意义非凡的事,贫苦人家的孩子,有机会认字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家里不但给沈溪买了纸笔,还买了一方砚台和墨,并连夜拆了件旧衣服给他缝制书包。
第二天清晨,沈明钧送沈溪去上学,等到了地方,沈溪才知道所谓的课堂只是一间破败的土地庙。
一个满脸皱纹、穿着破旧儒衫的老者,身体衰弱得连手脚都有些哆嗦了,
这会儿正用小木棍在面前桌子上的沙盘里划拉出两个字,让下面十几个孩子跟着他一起读。
“……这是旧,这是新,比如你们身上的衣服,刚做的就是新的,穿久了就旧了!”
老者说了半晌,下面的学生依然不明白,许多人脸上挂着迷惘之色。
这时候老者看到外面有家长带孩子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放下手里的教学工作走出破庙。
沈明钧要跟老者说束脩的事,便让沈溪先到课堂去。
沈溪走到那些不断打望他的学生中间,把自己带来的小木凳放下,然后把书包放在板凳前,这才慢慢坐下。
沈溪见周边的目光中充满贪婪和觊觎,暗呼不妙,赶紧把书包从地上拾起抱进怀中,免得被人拿走。
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来学写字,都是要等到十岁左右稍微明白事理时,沈溪七岁,在这群学生当中最小最矮。
“喂,小子,你哪儿来的?”
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又高又壮的少年问道。
沈溪打量这少年,对方面容老成起码十四岁了,挥舞着拳头凶巴巴地瞪着他。
沈溪低下头回答:“我来自桃花村,名叫沈溪。”
周边的学生论纷纷,那少年满脸愠怒:“来这里,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在这儿必须听我的,不然就揍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沈溪面对这样一个足足高出他两个头的家伙,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你书包里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说着那少年便冲过来抢沈溪的书包。
“这是我娘给我的……”
少年怒道:“就你有娘我们没有?拿来!”
一把将书包夺了过去,等把书包打开看到里面的纸笔,
就见到金银财宝一样,眼里射出贪婪的光芒。
“哇,居然有笔有纸。来来来,我们分,你们一人一张吧,个头小的一人半张,剩下的和笔一起都归我。”
那少年明显老大当久了,分起东西来很有条理。
沈溪就好像走进土匪窝,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沈溪愁眉苦脸,考虑要不要去跟先生告状?
可一琢磨,教识字的老先生一看就迂腐无比,这种人最怕麻烦了,肯定不会给他撑腰。
索性沈溪也不太在意那些纸,家里有王公子给的一堆,这些就当是交“保护费”给这些比他大的同学。
“吵吵什么?赶紧坐好,接下来我教你们认新字。”
老者收完束脩回来,红光满面,毕竟来学识字交费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不管学生学几天,学费概不退还。
到了老先生这个年龄,就靠微薄的束脩养家糊口,多一个学生就能多赚点儿钱,对他来说是大好事。
随后老者继续教写字,无一例外都是让学生拿小木棍在地上划拉,反正破庙里外都是泥地,划拉完用手一擦就重新平整。
老者倒也负责,每教完两个生字,就会让学生自己写,学生因为看不到老者在沙盘上写的字,通常会上前去看。
沈溪则不同,那些字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他闭着眼睛也能写得工工整整。
整个上午老者只过来看了一遍,就欣慰地点头嘉许:“好,写得不错,继续保持。”
下午学生都要回去帮家里做事,不开课,沈溪拿着空空如也的书包回到家中。
这个时辰沈明钧尚在王家做事,周氏则带着林黛去了裁缝铺,院子里只剩下沈溪一个人。
他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开始仿照古人作画。
书画从压纸到成品,再到做旧,几百年后技术已经更新换代。
很多连先进的仪器都测不出真伪,若是他可以做几幅前朝名人的书画出来,价值就不是几两银子了。
而且把赝品作好之后还需要雕刻印章,调制印泥,做这些都是手艺活。
这段时间,沈溪已经用压好的纸画好几幅画,全是模仿“元四家”之一的王蒙的作品。
王蒙,字叔明,号黄鹤山樵,湖州人。
外祖父赵孟頫、外祖母管道升、舅父赵雍、表弟赵彦徵都是著名画家。
大明初年王蒙出任泰安知州,因胡惟庸案牵累,死于狱中。
王蒙能诗文,工书法。
尤擅画山水,兼能人物,字画在当朝流传甚广,推崇并私下收藏的人非常多。
加上交通不便,年代稍微久远一些别人也很难考证真伪。
若要拿那种流传了几百上千年的传世名作来作赝,
一来是沈溪以手头上的工具不可能做旧做到天衣无缝,更重要的是别人不会信那样的重宝会出现在小小的宁化县城。
最初几幅,沈溪都不太满意。
虽然以他的技术,一般的书画藏家已经很难辨别真伪。
但他要追求的是精益求精,必须拿出一幅作品来跟原作摆在一起也分不出真假,这样才是作赝的最高水平。
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
经过前几次的失败,沈溪轻车熟路,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画作好,这次比之前所作的效果好了许多。
沈溪这下满意很多了。
再接下来就是要刻历代收藏家的印章。
因为沈溪要作的是王蒙的画,完全模仿王蒙的风格,不需要遵照任何现成的模本。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明洪武、永乐、洪熙、宣德等年代找两三位有名的收藏家出来,雕刻他们的印章盖上就行了。
最后便是做旧工序,把书画做成放置了一二百年的模样,这样一副王蒙山水画的完美赝品就算是完成了。
沈溪手脚瘦小,雕刻石质印章非常困难,就连木头他都雕不动。
不过他早就想到这一点,提前让王陵之找来几块白蜡,用小刻刀在蜡上雕刻出印章。
虽然这种印章材质不好,但沈溪要的就是一次性的,并不为保存,用过之后他就把蜡融了以后可以重复使用。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努力,沈溪终于把画作好,连印章也一并盖好,剩下就只是用石灰和木炭给书画做旧了。
用泡好的石灰和木炭熏画,需要几天时间,他把东西搁杂物间摆放好,上面用茅草盖上,这才从杂物房里出来。
这时候天已擦黑,没过多久周氏便带着林黛回到家中。
见沈溪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周氏脸上的神采立即淡了下来,怒道:
“你个憨娃儿,就跟泥猴似的,不会是在学堂惹祸了吧?”
沈溪这才注意到身上的尘土,这都是他摆弄石灰和木炭的时候不注意染上的。
沈溪连忙分辨:“哪儿有啊,我学得可认真了,先生还夸我呢。”
“真的?”
周氏脸上这才重新挂上笑容,“那你快进房,把今天学会的字写出来给娘看看……
做学问一定要温故知新,不能放下,要是不常读常写,以后就不认得了。”
“娘可真有见识。”
当下沈溪在地上把先生教给他的字悉数写了下来,周氏笑呵呵看着,不时问是什么字,沈溪一一作答。
可惜周氏不识字,就算沈溪写得不对她也不知道。
最后周氏点头嘉许:“憨娃儿可真有本事,才一天就学了这么多字,今天娘做顿好的犒劳一下你。
回头,你把这些字教给黛儿,知道吗?”
沈溪笑道:“娘说的是,孩儿明白。”
随后周氏便进厨房做饭去了。
林黛坐在沈溪身旁的小板凳上,看着地上的字,蹙眉问道:“弟弟,你是不是对娘亲撒谎了?
我之前见你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好些字,比这几个复杂得多,可你明明今天才第一天认字啊!”
沈溪瞥了小萝莉一眼:“我没撒谎,以前写的那些字,是我路过学堂的时候偷学的,今天这几个字是先生新教的。你不许对娘说。”
“哦。”
林黛点了点头,看到沈溪满脸无辜的表情,于是选择了相信。
之后一家人吃饭,林黛没有提沈溪之前就识字的事,让沈溪松了口气。
到第二天,沈明钧依然一大早送沈溪去读书,路上沈溪道:“爹,你忙就先去做事吧,我认得路,自己去就行。”
沈明钧正急着上工,听了沈溪的建议简单叮嘱几句就走了。
沈溪看老爹走远了,心想自己就算是到学堂也会被那些岁数比他大的同学欺负。
再者老先生教的字他都会,去了也纯属做无用功,干脆不去得了。
还是回家确保书画做旧不出差错,不然哪处地方熏得过重,会令画的质地不均匀,从而影响整体效果。
想到便做,沈溪折身返回小院,进门前从门缝往家里瞧了瞧,没有看到人,这才放下心打开门进去。
这栋院子紧挨着王家大宅,门前不时有王家人经过,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周氏只是简单地挂上一把锁,而为了提防儿子下午放学回家进不了屋,
昨天上学前便把钥匙给了沈溪,所以沈溪才能自由进出。
到了院子里,沈溪把东西拿出来,正要在太阳地里摆弄,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沈溪吓了一大跳,险些把手伸进石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