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等李侠回应,冷哼了一声“自作聪明”,转身向外走去……
待聂仲离去,角落里,白茂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
一连串的杀猪声响起。
李侠并没有杀掉白茂,白茂是关系户,他没必要在跟所有牢里的人交恶。
被揍成猪头的白茂这回总算老实了,小心翼翼地看向李侠:
“李……李大哥,那位大人似乎并不打算放你出去,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死囚,不管怎样,情况都不会更差了。”
李侠道,“而且,他会带我出去的。”
白茂心里嘀咕着“都这样了你还说大话呢”,脸上却作出关心的样子:
“我是觉得,跟那位出去办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好事他哪会到死囚牢里挑人?”
李侠道:“不管好不好事,我只要能出去就好,而且我想我已经稳了。
他第一时间是审视我,而不是泄愤;他在试探我,还要压一压我的气焰;他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那……太好咧。”
白茂不想再和他坐同一间牢房了。
这个李侠真是杀人不眨眼,恶人中的恶人。
……
县衙外。
聂仲由边吃着早食,边等消息。
他想吓一下李侠,看看其人的胆气。
他聂仲由做事,有荆轲刺秦王的勇气,却不会学荆轲带一个临阵色变的秦舞阳。
不多时,有个叫林子的年轻人过来把骨头刀递给他,并轻声禀报了一句。
“查清楚了……”
“李侠,年十六。其父李墉,曾任余杭县主簿,四年前因罪罢官。
李侠之母杨氏在四年前过世,李墉未续弦,纳了一妾刘氏,家中没别的亲眷……
前日,在蒹葭楼,李侠与太常寺少卿孙应直的四子孙天骥争风吃醋,
两人争执之下,李侠打死孙天骥,故而入狱,判绞刑。”
聂仲由道:“那这是‘斗杀’而非‘故杀’,斗殴中出于激愤失手将人杀死,为何会被判死刑?”
林子道:“孙家势大,所以判的是故杀,刑部马上就复核定罪,直接将李侠下了死囚。”
“呵,可谓神速,大宋的文官啊,就这点出息。”
聂仲由咬住炊饼,空出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带血的骨头刀递过去。
“你说这刀是怎么来的?”
林子道:“吕文雄在牢里磨的?他反正闲。”
聂仲由道:“这是驴骨,牢中不可能有驴骨,这刀是有人准备好给吕文雄的。而且,这人花了不少心思。”
林子问道:“是孙家怕李墉交纳铜钱把李侠赎出来?”
聂仲由摇了摇头,道:“没这么简单……李墉人呢?”
“正要说这事,昨夜李家失火了,李墉以及他的妾室刘氏都不见了。”
“失火了?”
聂仲由想了想,冷峻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讥笑,吩咐道:
“去把手令拿出来,这小子,我用了。”
“会不会得罪谁?”
“我会怕吗?但这一去生死难料,李侠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让那些人慢慢猜,猜个够吧。”
“不过,说起来也没判错,这家伙才多大年纪,都杀三个人了,这样的人才放在狱里太可惜了……”
~~
“咔”的一声响,林子拿镣铐把李侠铐起来。
这是庞天穆原本戴的那副镣铐,无非是两条铁链子
一条铐住双手、一条铐住双脚,限制活动的幅度。
牺牲了这部分的自由之后,李侠得到了另一部分的自由。
他走出了牢房。
这里是古时的钱塘县,大概是后世的杭州市上城区。
放眼望去,满目繁华。
古时的江南风韵,钱塘江上过往的船只。
街头巷尾吆喝声不断,行人如织,热闹、忙碌。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聂仲由的品级肯定不高,出门没有任何代步工具,只靠一双寒酸的脚走。
带着李侠约摸走了一刻钟,离开了繁华街巷,进了吴山脚下的一间宅院。
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林子拿出钥匙打开李侠左脚上的镣铐,把铁链铐在墙上的铁环上。
聂仲由从怀中拿出两块炊饼递给他,道:“你在这等两天,两天后我们出发。”
李侠吃着炊饼,手上的铁链叮铛作响。
“好,你告诉我任务细节,我尽力完成,之后你放我自由。”
聂仲由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你爹在我手上。”
李侠沉默了一下。
聂仲由道:“你如果违背我的命令,你爹就会死。”
“不必这样,我很讲信用。”
李侠道,“你给我活命,我替你卖命做一件事。”
聂仲由就像是听不懂人话,又道:“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为何得罪孙家,也不想知道。
但你心里很清楚,这次若没有我,你们父子俩必死无疑。”
李侠并不清楚。
他把“孙家”这个字眼记在心里,思考着如果见到那位父亲,要如何应对。
另一方面,聂仲由或许是个很能干实事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领导。
一个好的领导,要用人就不会拿镣铐锁着他。
一个好的领导,哪怕拿对方的亲人威胁,也应该是和风细雨,
而不是这样直截了当地“你不听我话,我就杀了你爹。”
好在聂仲由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聂仲由一通威胁,见李侠竟然没有提出要见李墉一面,也是微觉诧异。
他对李侠的评价又添了一条,薄情寡义。
但他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并没有真的把李墉捉住,只要吓住这小子就可以了。
不提,正好免得找借口。
于是聂仲由也不再提孙家之事,以免漏了馅……
“大恩我一定报答。”
李侠又道:“你要我做的事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具体要做什么。”
聂仲由道:“随我到开封走一遭,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
李侠刚回复完,却听聂仲由又问了一句。
“此去敌境九死一生,你可有遗愿未了?”
李侠有很多遗愿未了,但都是上辈子的。
至于现在,他只想先活下去。
于是他应道:“能让我吃好喝好就行。
对了,再给我配柄长剑,沿途我也能为你护卫。”
聂仲由颇没礼貌,又不回答李侠的话,扫视了他一眼,道:
“等过了江,我会把你的镣铐解开。”
“多谢。”
李侠明白聂仲由铐着他是不愿他在杭州城里走动。
昨夜通宵杀人,他感到很困,于是和衣在床上躺下,很快就入睡了。
醒来时已是傍晚。
正好看到屋外的院子里有个大汉在耍枪,虎虎生威。
这人光着膀子,浑身绣着刺青。
看的出来是聂仲由喜欢的肌肉恶汉,应该也是此行的同伴。
靠近后,李侠看清了他身上那副刺青,竟是一副活灵活现的春闺图,还配了两句诗。
那诗赫然是“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
“老子刘金锁,人送诨号‘锁命金枪’,你小子是何人?!”
“李侠。”
“你什么名号?”
李侠道:“我没有名号。”
“没有名号?为何他们用铁链锁着你,却不锁着老子?!”
李侠沉默了一会。
见他不答,刘金锁却愈发盛怒,抬起手中的枪,指向李侠,喝问道:
“你到底什么来路?!比老子还凶恶不成?!要不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