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晨雾中，一身昂贵西装的卫宁跪在泥土地上，伸手抚摸着老婆和双胞胎女儿的墓碑，喃喃道：“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们。”

他慢慢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拉开一旁豪车的驾驶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在湿冷的坟墓旁跪了一夜，他的悔恨却没有得到一丝救赎。

“我为你们赚了很多钱，可你们却用不上了。”

卫宁惨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三十多年来，每到清明前夜，卫宁都会去老婆和双胞胎女儿的坟墓前跪上整整一夜，忏悔当年的滔天罪孽，慰藉自己的满腔思念。

可这对当年之事，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啊！

疲惫的卫宁将车子开得飞快，很快就上了高速。

看着路上的蒙蒙雾气，恍惚间，卫宁似乎看到了老婆和女儿们的影子。

他惊喜地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们！

可下一刻，车子就冲出了高速护栏，坠入一旁的悬崖。

在死亡降临的瞬间，卫宁前所未有的轻松：“云雅……宝宝……贝贝……”

“我来找你们了，请你们原谅我……”

绚烂的火花在悬崖底绽放。

……

许久之后，黑暗中的卫宁恍惚间听到有小孩子在说话。

声音嫩嫩的，软软的。

“爸爸怎么哭了？姐姐，我们去给爸爸擦眼泪好不好？”

“呀，爸爸真哭了，跟妈妈哭的时候一样，我们去给爸爸擦眼泪。”

“但要轻点哦，不能等爸爸醒了，不然爸爸又要骂我们打扰他睡觉了……”

软糯的声音带着些许怯懦。

紧接着卫宁的眼角传来温热的肉肉的触感。

刹那间，他的心神如同地震来袭，狠狠一颤！

宝宝！

贝贝！

我的双胞胎女儿！

轰隆！

卫宁拼尽全力睁开双眼，猛然坐了起来。

入眼是两个可爱的小姑娘，扎着小小的羊角辫，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就是自己的孩子，宝宝和贝贝！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视线挪动。

四处漏风的茅草房，缺了一条腿的破木桌，两把断了背的椅子，坑坑洼洼的地面，还有墙上泛黄的伟人画像日历……

这，这是三十多年前的老屋！

卫宁震惊地发现，日历上的日期。

竟然是1984年8月14日，这个让他悔恨终生，无数次梦中想要重新来过的一天！

这一天，就是胡云雅听见自己和朋友商量卖孩子还债，从而万念俱灰，带着双胞胎女儿投河自尽的日子！

卫宁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重生了！

回到了妻子和孩子活着的时候！

他近乎崩溃的狂喜起来。

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绝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他要赎罪，他要赚很多很多钱，让老婆和孩子们过上富足的生活，让她们有幸福的人生！

让她们过上最好的生活，不再受一点罪，吃一点苦。

“宝宝，贝贝！”

卫宁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孩子。

他日思夜想三十多年的孩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女人疲惫的声音。

“宝宝，贝贝，饿了吧？妈妈给你们煮红薯。”

接着卫宁就看见了那个让他愧疚万分，又魂牵梦绕的女人。

她穿着破旧的补丁衣服，略显清瘦，苍白的脸颊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

再加上那一条长长的马尾辫，正是妻子——胡云雅！！！

纵使有千言万语，卫宁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热泪满眶，嘴唇哆嗦地紧紧盯着她。

趁着这个功夫，宝宝和贝贝快速跑到妈妈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卫宁。

“妈妈，爸爸刚才哭了。”

“对啊妈妈，刚才宝宝和贝贝给爸爸擦掉了眼泪，像给妈妈擦眼泪一样。”

女儿们的声音让胡云雅和卫宁同时心里一酸，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

“爸爸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就算你们要饿死了，他也不在乎！”

“他的心里只有自己，根本不会哭！”

胡云雅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怨气。

整整四年，胡云雅已经彻底看清卫宁是个什么东西了。

好吃懒做不上工养家不说，还整日酗酒赌博，欠下好多赌债，结婚时娘家陪送的家具都被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她一个女人要养两个孩子不说，还时常被卫宁醉酒打骂，身上的伤痕处处都是！

两个长身体的孩子更是天天挨饿！

这种冷血的畜生，怎么可能会哭！？

听到这话，卫宁的身子一僵，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自己做的混蛋事太多了，妻子更是失望透顶，不然也不会在得知卖孩子之后，就带着女儿投河自尽……

“云雅……”

卫宁压抑地开口，下来床伸出双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妻子，道出自己的愧疚和歉意。

可他的动作，却让胡云雅想到了什么。

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抱起孩子，快步躲到了墙角上。

“孩子还没吃饭，你，你等会再打我……”

没吃饭，等会再打我……

卫宁的心脏狠狠地一抽，抬手就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云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就是个畜生，我会改好，我不会让你们娘仨再受苦了！”

憋在胸腔里的话终于出口，卫宁热泪流淌。

胡云雅微微一愣，接着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以前卫宁说完这种话，立马就会大发雷霆，给她狠狠地一顿打骂……

卫宁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叫喊。

“卫宁！卫宁快出来！有发财的路子给你说！”

卫宁皱了皱眉头，分辨出来人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王二狗。

王二狗！？

卫宁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双眼瞪大，面目狰狞。

就是王二狗这个王八蛋！

就是他来找自己说卖孩子还债的事！

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

“曹尼玛！”

卫宁大骂一声，双拳瞬间握紧。

可他这一举动，却吓得胡云雅惊叫一声，以为他又要打自己了，连忙把孩子抱得更紧，露出那瘦小的后背给卫宁。

刹那间，卫宁心如刀绞，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恨自己！

恨自己啊！

他深吸口气，努力让声音温柔起来，盯着胡云雅的后背，轻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们了，我有事，一会就回来，你们先吃点东西。”

话落，卫宁连鞋都没穿就夺门而出。

……

门口处，王二狗哆嗦着腿，伸着脑袋满脸猥琐地往门内瞅着。

见到卫宁来了后，他嘿嘿笑道：“嘿嘿，兄弟，哥哥给你找了个还债的发财门路！”

还债的发财门路！

果然如此！

卫宁咬着牙，问道：“什么门路？”

王二狗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有个朋友想买孩子，给出了三千块的价格呢！”

“你看，你有两个女儿，卖掉一个还债，还有一个呢，啥也不耽误是不？”

“而且到时候你可有了一千块闲钱，那可是相当……”

王二狗说得唾沫飞溅，眉飞色舞。

卫宁的脑海里却回闪着当年的惨剧。

当年，胡云雅听见了卖孩子的话，根本没听到他的断然拒绝。

所以胡云雅在生无可恋又惊恐万分中，抱着两个可爱的孩子跳了河。

等他喝得醉醺醺回家时，看着湿淋淋的三具尸体，彻底傻眼了。

双胞胎女儿表情惊慌地躺着，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妻子的怀里，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而妻子那张苍白的脸上，双目未闭，双唇紧抿，至死不瞑目！

父亲在打骂中将妻子的血书拿出，血书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唯悔那一夜！

每个字都像尖刀，带着妻子无尽的恨意和悔恨，一下又一下地插入卫宁的心脏。

家已破，妻女已亡，父亲也与他断绝关系，和愤怒的村民将他赶出了村子……

卫宁的心脏疯狂跳动着，钻心的痛让他呼吸困难。

而那王二狗，见卫宁没有反应，忍不住地问道：“哎兄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怎么样？卖不卖？”

卖不卖？

刹那间，卫宁的痛苦化作滔天怒火。

“我卖你麻痹！”

“让我卖女儿？”

“老子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