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源晚上回来的越来越晚。甚至出现了不归的时候。
以前再喝再唱晚上十二点过就回家了,现在几乎每天都是两三点才回家。
左梅想起了听同事讲的调侃男人的几句话,说什么晚上十二点回家的是酒鬼,凌晨两点过回家的是色鬼,凌晨四点过回家的是赌鬼。归这样说来,吴清源应该归到色鬼一路了,天天在外面鬼混吧。
但是左梅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管怎样,她是相信吴清源的。她不想出现那样的事,也不敢想像要是真出现了那样的事怎么办。于是干脆不想,死死地相信吴清源的解释:工作岗位变了,压力更大,天天都要加班,有时候甚至连家都回不了。
吴清源最近工作确实发生了变动。
吴清源原来在市政府秘书三科负责,为一位分管城建、国土、环保的副市长服务。副市长有专门的秘书,讲话稿和大材料一般都是秘书完成,吴清源很少亲自写材料,大多数是组织讨论一下结构、提纲,材料写好后修改修改,把把关。总之宏观上把握,较少亲自上阵。吴清源教师出身,初中语文教得呱呱叫,从镇文教办到县政府办公室再到市政府办公室,一路写材料写过来的,既辛苦又踏实,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笔杆子,所以在秘书三科工作得非常轻松,什么事办得妥妥贴贴,周周到到,领导也很满意。吴清源属于那种性格稳重的人,凡事心里有数,不慌不忙,遇事不轻易表态,话少但总能说到点子上,加上酒量了得,在市政府的几个科长里属于佼佼者。吴清源原想着就这样混着,多与领导喝喝酒唱唱歌地沟通着,今年下半年便可顺理成章地上了副县级,一个他奋斗十几年苦苦追求的目标。没想到一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下午,正在办公室上网冲浪的时候,秘书长打电话来叫他到办公室去一下。
到了办公室,秘书长告诉他了一个让他又喜又忧的决定:从明天起,他将从秘书三科调整到经研室,带领几个人专门为市长写材料。并委婉地暗示他,再过几个月就要调整科长了,副县级领导名额有限,达到条件的很多。吴清源在科长里面虽然能力突出,但是资历不算最老,如果这样上去有点悬。领导有心提拔,但是工作还要做扎实才好,不然到时候有人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原来经研室写材料的几个人需要调整,正好趁着调整的机会把吴清源调到经研室这个别人眼中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到时候工作干好了,市长一句话,上副县级简直轻而易举。
从秘书长办公室出来,吴清源心事重重。这个消息看起来是好事,自己却高兴不起来;要说没希望吧,人家领导确实又是在为自己考虑。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是希望中潜藏着失望,干好了就是好事,干得不好就把自己弄得一蹋糊涂,到时候别说副县上不了,领导印象一坏,怕是科长都当不顺当了。所以这事不简单。吴清源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多年的材料,正庆幸可以不用费心地再写了,没想到临到关键时候又要重操笔杆写那些枯燥乏味的材料,吴清源简直觉得暗无天日。
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吴清源给左梅说起了这事。左梅听了心里也说不出来是啥滋味。看来这副县还真不是那么好上,两口子一没背景二没钱,谁都靠不上,只有靠自己踏踏实实地干,想到这里有些心酸。艰苦奋斗的这些年里,每每看到希望就在眼前,却一不小心又晃脱了,还得耐着性子再去找再去追。生活就是这么残酷。
在家乡人的眼里吴清源左梅两口子简直让人羡慕,两人一步一个脚印地奋斗,现在都在市级部门上班,两人都有能力,男人还前途远大,表面看也是郎才女貌女才郎貌的,儿子也是十几岁了,高高的个子,转眼就是一条大小伙子。众人都只看到表面的光鲜,哪知道里面积无奈和艰辛,想到这里,左梅叹了口气。
左梅十几年陪吴清源走过来,深深地知道他走得有多苦有多难。看到丈夫又要受苦,一阵爱怜涌了上来,靠着吴清源的胸膛安慰说:“你也别太着急了,秘书长也是为了你好。这样想嘛,反正写材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憋住一口气,熬上一段时间,全心全意地工作,一定会让领导满意你的工作的。”
“你的能力我不是不知道,写材料这一块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你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我的事你也不要操心,儿子的生活、学习你也不用操心,你只管干好你的工作就行了。我们共同努力,把这个难关渡过去就对了。”
听了左梅的这一番话,吴清源的心里好受多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和贾丽在一起纠缠不清,左梅还蒙在鼓里,吴清源就觉得很对不起左梅。其实说起来左梅是一个特别通情达礼的女人。平时看起来强势,嘴上不饶人,狠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但是关键时候,非常理解人,特别爱为别人考虑,是那种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每次到了事业发展的最关键的时候,左梅总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打气。男人看起来坚强,其实很脆弱,关键时候女人的刻薄可能会毁了男人的自信心,但是女人的由衷的鼓励和赞美却能够让一个走在崩溃边缘的男人重新振作,豪气万丈。
吴清源打定主意,事已至此,什么都不用考虑了,硬着头皮上,哪怕掉几斤肉也在所不惜。至于贾丽那里,还是先瞒着左梅吧,走一步看一步了。
世界杯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精彩对决。
左梅特别喜欢看世界杯。
左梅以前当学生的时候是个体育健将,一直长得精精瘦瘦。
读小学、初中时,左梅参加所有的运动会,除了长跑不能得第一名外,其它所有项目的第一名都非她莫属。上了师范,打篮球的潜能也被发掘了出来,还参加了新安市女子业余球队,是球队的队长。那时候的日子虽然也艰难,但是总体充实又美好,左梅虽不可能做真正的体育明星,但是在同学老师甚至校友的心目中,左梅是绝对的体育明星,左梅被那些美好的光环罩着,特别受用。
结了婚十几年了,左梅还是特别喜欢运动,一方面是养成了锻炼的习惯;另一方面是怜惜自己的魔鬼身材,不想让它早早变形;还有一个想法藏在心中,不好对人说,左梅一直期盼着,期盼着丈夫发达的那一天,可以随心所欲地穿丈夫给自己买的漂亮衣服。保持身材的过程很苦,但是左梅心里有希望,被希望牵扯着的左梅不觉得苦,相反有一种壮烈的感觉。
上一届世界杯,左梅清楚地记得,吴清源陪着她看完了几乎所有场次的比赛。那时多幸福啊,啤酒喝着,囟菜吃着,紧张着,兴奋着。左梅有些人来疯,看到进球了就要情不自禁的喊起来,甚至跳起来手舞足蹈,有时候把吴清源和儿子吓一跳,免不了要骂她几句,但左梅听出那骂声里没责怪,相反,是欣赏和疼爱。
今年夏天的世界杯,比赛已经进行了好几场了,但是吴清源一次都没有回来陪左梅看过。
左梅也买来了啤酒和囟菜,但是吃着没有多少滋味。一个人看世界杯,实在是太寂寞了。痛苦没人听你诉说要发疯,快乐没人和你分享那就不叫快乐。左梅落寞着,期盼着,失望着,牵挂着,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到了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