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位于大晋南北交通要道，方圆三百里外皆是高山奇峰，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因着天下太平，南北往来频繁，冀州城一跃成为大晋第一城。

冀州城有一句话流传甚广：宁学楚家郎，不娶齐家女。这楚家郎乃是前朝楚国公幼子所出，名为楚幻云。二十年前，先帝君临天下，楚国公府上男子被流放，女子没入青楼，楚桓的夫人柳氏已有孕月余，且柳氏体弱，落胎凶险万分，无奈之举使得楚幻云生长于烟花之地。这楚幻云模样一流，人称第一美人，虽说长于勾栏之中，却偏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无不让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心驰神往。而齐家女乃是前朝建宁公主和齐伯侯的嫡长女，如此身份若在前朝必是尊贵无疑，搁大晋到有些尴尬了。偏偏这人还不知收敛，弄得恶名远播。传言齐家女貌若无盐，心如蛇蝎，世家谈之无不色变叹息。

齐宸雪半倚在楚幻云身上，醉眼有些朦胧。温热的呼吸萦绕在楚幻云脖颈上，泛起一层粉红。

楚幻云面上不动伸手去夺齐宸雪的酒盏，宛若天籁的声音有些无奈：“雪儿，你今日喝的够多了，改天再饮罢！”

“千幻，我的丫头明明就是你杀的，怎么所有人都说我狠毒呢？如此下去，雪儿还如何嫁人？”说这话时齐宸雪凤眸中分明带了促黠的笑意，听得楚幻云猛地扣住了她的玉腕。

楚幻云咬上齐宸雪娇小的耳朵，反问道：“怎么，雪儿想嫁给谁？”声音淡淡，表情淡淡，本听不出，看不到他作何猜想，但齐宸雪却明白这厮是生气了。

纤纤玉指抚过男子如画的眉眼，齐宸雪柔声细语：“灼灼日月，兼彼韶华。雁语星辰，若妾长思。有千幻一人，雪儿此生足矣。”

齐宸雪咯咯一笑，起身理了理衣衫“美人，本小姐明日再来看你！”

齐宸雪未回头，便不曾看到楚幻云紧紧追随的目光，那眉宇间的深情暖如旭阳，纵是万丈寒冰也化的开。

楚幻云修长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风中便传来几声布谷鸟的鸣叫。

一身黑衣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跪在楚幻云眼前：“少主，老主人过两日便会来冀州城。可要属下派人保护少夫人？”

珠帘阵阵，音声悦耳，纱帘之后的楚幻云走了出来，似一幅画卷被人轻展。你若曾见过春日旭升，夏夜流萤，秋月冷冽，冬雪银装……便会知晓一个人的容貌若纳得世间万景，该是何等绝色。玉颜人苦瘦，艳惊九城空。朦胧的烛光打在楚幻云白皙的脸上，溅起不太真实的光晕，连同是男子的离云都看痴了。反应过来后，赶紧低下头去。

“雪儿身边并非没有人，那人留她还有用，暂不会伤她。你去盯着那人就好。”拾起先前满盘的棋子，顿了顿“扬州是个好地方，别浪费了。”

“属下谢少主指点！”风过柳梢，屋里只剩下楚幻云一人目光深邃。

齐宸雪回府时已经很晚了。前脚刚进府门，白姨娘也恰巧回来，一眼就看见齐宸雪：“哟，这不是大小姐吗？又去风月楼找那个小倌了？”

“啪！”齐宸雪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白姨娘，话是不可以乱说。楚公子人在风月之地却未曾卖身，别拿他和那些小倌相提并论！再有，本小姐是府里嫡出的主子，轮不到你个奴才说三道四。姨娘有心，还是想法子早些为父亲添个庶子，你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什么资格在这乱叫！”

“齐宸雪！”白姨娘脸色青黑德地看着齐宸雪径直离开，却再不敢多言。齐宸雪一手鞭法使得极好，要不也不会有小霸王之称，她一个姨娘又手无缚鸡之力，硬对上吃力不讨好。

梨香院是府中主院，却早已荒芜多时。萧吟月一身素衣，跪在厢房佛堂念念有词。

“母亲。”齐宸雪低低唤了一声垂眸跪下，生生挨了萧吟月一鞭。

萧吟月并不懂武，但那鞭子的材质极好，打在齐宸雪身上火辣辣地疼。齐宸雪咬牙坚持，不肯服软。

“你还有脸回来？本宫一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本宫？齐宸雪心下冷笑，大秦早被灭了，你算哪门子本宫？面上不动分毫。

萧吟月还在喧嚷：“你但凡是个好的，这大秦有多少儿郎盼着和齐家结亲。亲本宫只要为你择一门好亲事，再找到当年太祖留下的神兵，何愁复不了萧家的天下。”

“母亲觉得，女儿这副模样会有谁看得上？”齐宸雪伸手抚上左脸暗红是印记，落在萧吟月身上的目光深意几许：“女儿如此，也是为母亲着想，若女儿如平常世家女子般规矩守礼倒是让皇帝舅舅心有猜嫌，毕竟京都盛传皇祖父曾有意让母亲继承大统。”

“若非外祖，本宫早是女帝了，怎会在齐家受这委屈？”萧氏愤恨至极，檀木佛珠手串扣在手中狠狠拍在案几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齐宸雪心下思忖，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果真不错的。萧氏没有内力也能在桌上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可见齐家给萧氏的用度越发苛刻了。

萧吟月是前朝皇室惟剩的血脉，古来女帝继位虽无常数，却并非没有。大楚开国之君便是昭阳女帝，时至今日昭阳女帝仍受万民景仰，萧吟月的生母是秦哀帝的宠妃郑贵妃，大晋开国皇帝郑世忠的嫡女，细说起来她如今仍是皇亲。

“雪儿，母亲如今唯有你一个女儿，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母亲早听母妃说过，曾有高人为郑家卜过一卦，说郑家帝王之气两代而止。郑元傭坐不了多久江山。只要雪儿肯助母亲，到时雪儿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女！”

齐宸雪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两世为人，她早已过了懵懂的年纪，如何会被萧吟月假意的慈爱蒙蔽。千幻已经告诉过她，李管家的儿子李锦笙其实是萧吟月所生，但生父不详。她可不认为萧吟月若得了天下会真封自己为太女。

回姝心阁的路上芳草青青，没有半点秋意的颓废。刚一转弯，不巧正撞见了李锦笙。

“小姐，夫人她，又打你了吗？”李锦笙问的有些踌躇。

齐宸雪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上已沾了些许血迹，似开在雪上的红梅，鲜艳夺目。齐宸雪似笑非笑的看了李锦笙一眼：“她是长辈。她打我，我还能还手不成？”

李锦笙眼神怯怯：“我给小姐买了金疮药，小姐要不要？”

齐宸雪从李锦笙手里接过药，李锦笙即高兴的跑开了。齐宸雪摇了摇头，明明大自己两岁，却还似孩子般单纯，也不知李管家是怎么样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