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曰:‘吾非圣人,学而得之。故我求道,无不受持。千经万术,惟在心也。’”子临手中书卷轻合,只见“太上老君内观经”几个字映入眼帘。
缓缓起身,推开窗,秋叶飘零,映着斜阳,地上似乎染上一层金色。有些暗的内室顿时亮堂起来。
转过墙,出了门,消瘦的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不胜秋凉,使劲搓搓脸,过度的苍白随着动作有些红晕,双眼无力,周边的黑眼圈还带着点青色。
这院外是一片成林翠竹,不时有风吹过,竹子随着摇摆,子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红,漫天霞光,这无不预示着明天是个好日子。
“明天天气不错,算算时间,也该去了……”子临自语道。说完,他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眼睛有些失神。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同样是一个红霞漫天的傍晚,子临和往常一样,悠哉悠哉地来到了附近的白云观。说起这白云观可不简单,此观是道教三大祖庭之一,位于北京西便门外,其前身系唐代的天长观,据传是唐玄宗为“斋心敬道”,奉祀老子,而建成此观。
子临并不是附近人士,只因有点私事才在这里待了一月,这点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闲暇时间倒也够他把这白云观游个大概。
他信步由心,随意走动,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窝风桥,上了桥头,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衣道人。
道观自然有道人,这本是平常事,子临微一拱手,两人笑着让开了路。本已擦肩而过,走开了几步,不料那道人又转身走了过来,打个稽首,道,“贫道有礼了,不知小兄弟有空闲吗?可否陪贫道唠叨几句。”
子临虽觉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无妨无妨,反正也是闲着,就陪道长坐坐。”言语之间,他细瞧这位道人。一身黑色道袍,身姿挺拔,大约不惑之年,几缕胡须飘着,倒也有点传说中的仙风道骨,尤其一双眼睛甚是清亮。
那道人轻轻一笑,也不答话,伸手引着子临就近坐了下来。
“不知小兄弟近来可是百事不顺?心头上火,多有急躁?”黑衣道长收敛笑意,郑重问道。
子临稍微有点懵,不过心里倒是有些惊讶,“道长怎么知道?”显然被说中了。
道人脸色越发严肃,“那是不是经常半夜无故惊醒,同时伴有气虚乏力,四肢发冷?”
子临听到这里,加上这道人一脸肃容,心下一沉,“正是如此,不知道长如何知晓?”
道长出了口长气,“依贫道观之,小兄弟恐有祸事啊!”
一听这话,子临倒是笑了,“道长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吧,按您所说,应是身体上的毛病,怎么还牵扯到莫须有的祸事上了,这话可不太吉利啊。”
那道人听了也不已为意,继续道,“观你命宫低陷,想来生活较为艰苦,人事孤独,这也罢了,问题不大,可你命宫隐有青黑之色,正是惊恐祸事潜藏之兆,当应在两年之后,只是……”尽管对此事不以为然,但听到这里,子临也有点心虚,遂接口道,“只是什么,道长一口气说了便是,切莫藏藏掩掩,徒叫人心慌。”
道长摇了摇头,止住了子临的话头,说:“看着祸事潜藏,早已危及性命,但不知什么缘故却又暗藏生机,一身死气生机俱旺,着实让我难解,可能是我本领不够,难解奇妙而已。不过你现在也不太信我,这样,”道长说着随身拿出一张符来,“此次回去,你这毛病肯定愈演愈烈,这张护身符赠你,多少还起点用。”
子临见此倒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接了符,“长者赐,不敢辞,我会贴身藏着的。”
道长点点头,“随你,”说着起了身,“两年之后,你若有心,当在此地寻我,话已说完,就此告辞!”黑衣愈来愈远,丝毫不给子临挽留的机会。
心头有点空荡荡的,怅然若失,将符收好,子临起身离开,耳边却隐约传来道长的声音,“进德修善业,福生无量天尊……”
“进德修善,”子临轻声念了念着四个字,回过神来。悠悠两载,时至今日,身体越发的不行,想起当日道长留下的话,子临终于打定注意,再去白云观,寻那黑衣道长!
第二天下午,子临便到了白云观附近,先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解了乏,一大早起来,他便进了观,直奔窝风桥。
因是早晨,观里人少,子临找了个向阳点的地方坐下,静静的等着,他相信,当日道长绝不会无的放矢,自己迟早会碰见他。想到这里,他摸了摸心口,那里,是一张护身符。
这日,子临毫无结果。
第二日,子临再进白云观,依然是老地方,和昨天不同的是,微雨纷飞,子临穿的明显厚了些,即便如此,他还不时的咳嗽。
这日,黑衣道长依旧未曾出现。
第三日,子临心里有些着急,却强耐着性子去了,这日上半天还是细雨纷纷,到了中午,天气忽然放晴,子临见此,心情也好了很多。
就在子临百无聊奈时,子临看见一个小道士从窝风桥上下来,心里一动,上前问道,“小道长,跟你打听一个人,行吗?”
小道士或是想事,被子临的声音惊了一下,见是子临,没好气的道,“我就一小道童,不敢称道长,不知你找谁?”
子临眼里微露歉意,问道,“不知你可见过一个黑衣道长,他有几缕胡须,身姿高雅,三十多岁的年纪……”
还没说完,道童已经开始摇头了,“你说的这种我们白云观怎么也有十几个,我如何知道你问的是谁?”
子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子临身后传来,“他问的是我。”
子临与小童同时看向来人,小道童先行了一礼,“元尘见过昭明师叔。”黑衣道长也就是昭明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忙你的去吧,此人是我旧识。”
元尘虽然心头疑惑,但也没多问,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子临见昭明道长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忙行了一礼,“昭明道长,晚辈无知……”
昭明道长摆摆手,“多余的话不必说了,既然你能来,就是缘分,随我来吧。”说完缓步当前而走,示意子临跟上。
一路无话,子临随道长来到白云观内的一座小院,小院的门半掩着,从外面看去,院子不大,二人走了进去。小院一角有棵松树,看样子有些年头。几盆花景,再无点缀,几间偏房连在一起,似乎是供访客下榻休息之用,里面装点的颇有几分古意。
跟着进去,只见一副松鹤延年图挂在正堂,一张八仙桌,下面是一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遗物。
昭明道长拍了拍子临,“你先在这待着,我去找我师兄,不要四处乱走。”子临闻言只得点头。昭明见此转身就走,留下子临一个人待着。
等待会让时间变得格外的漫长,子临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去踱步,最后索性坐在蒲团上,还别说,坐在这蒲团之上,心里一下子清净了些。一个时辰之后,才见昭明道长回来,身后还跟着个老头,一身中山装,很普通的那种。
子临心里一动,估摸着这普通老头当是昭明道长的师兄,不敢小觑,忙起身见礼:“见过两位前辈,”“师兄,就是此人,你看如何?”昭明道长没有回答子临,反而对身后老头说了一句。
那师兄微微一笑,“仓促之间也看不出什么,不过黑气几欲透顶,已经再难遮掩,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看会有何变化。”
昭明道长点点头,这才对着子临道,“小友,这是贫道昭鹤师兄。”子临闻言,重新行了一礼,“小子见过昭鹤前辈。”
“好了好了,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不用这些虚礼,你的事我已知晓,今后先住在白云观吧,以图后计。”昭鹤道人笑呵呵的说着,子临心里不由的也放松了下。
是夜,观内偏房。
“师兄,此子面相你怎么看,”昭明道长和他师兄昭鹤盘膝而坐,昭鹤一身道袍,不复白日模样,眼神深邃,更见精神。
见昭明问起,昭鹤道人言,“和你所观无异,只是劫数已近,命宫青黑之气日盛,但生机依旧,甚至有透顶之势,真是奇哉,若是你我能堪破此子奥秘,修为当能更上一层啊。”
“嗯,这也是我让他这次还来找我的原因所在,依我之意,让他在这里先待上十天半月,待你我仔细观察,看能否堪破,按他命宫之气,劫数也就是这些时日了。”昭明对他师兄提了个建议。
“就这样办吧,我观此子与我道门还是有些缘分,倒能结个善缘,这些日子,就让他去敬书斋打发时间吧。”师兄说完就不再多言,道长见此也闭上双目,打坐去了。
子临这晚睡的最是安稳,第二日,昭明找了子临,说了敬书斋之事,子临自无不可,爽快应了。
敬书斋乃是白云观藏书所在,内中诸子百家,奇门遁甲,金丹道法,皆可一观。子临翻翻重阳真人的金关玉锁诀,看看邱祖秘传大丹直指,诵诵司马承祯的坐忘论,渐渐的心神沉了进去,整个人似乎像是接受了一次洗礼,面对福祸生死也淡然了许多。
半月光景,两位道长时不时来和子临聊上几句,大半的时间,子临都在道藏中打发,子临现在多多少少也对两位高人有点了解,据说是白云观的隐士一脉,有着正宗的修行之法。
这日傍晚,子临被唤出敬书斋,随着看这些道书典藏,子临气质也慢慢有些变化,不焦不燥,不温不火,潜移默化间,洗去红尘之气。
“不知二位道长唤小子何事?”最近子临都似乎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小友,今晚就是你劫数至极之时,我师兄弟二人想一起看看有何变化,过了子时,若无危险,当劫数已过,自然无恙。”昭明道长显得有些郑重,说道。
子临脑子一阵发懵,这就来了吗?稳稳心神,随手将还在手里的大道真传揣进怀里,跟着二位道长进了屋。
亥时已尽,子时初至,在二位道人眼中,子临青黑之气愈来愈纯,甚至化为死气,同时生机也灵光隐隐,奇怪的是,不知何故,死气在子时之际渐渐减少,直到子时已过,最后一丝也散去,生机却已布满命宫,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两人面面相觑,就这样没了?突破之机没有找到,心里总有些疙瘩,不过无事便安,二人给子临说了原委,子临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既然无事,子临也就没了在白云观待的借口,第二日,子临辞别二位道长,手里拿着一本昭明道长所赠的大道真传,转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