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宁缺竟然是这种人。”
“堂堂宁家的少主,竟也用这般龌蹉下作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弱女子。”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暗恋他。”
昏迷中的宁缺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同门的声音,他们那不屑的眼神,鄙夷的指指点点,使得他那本就微弱的喘息声愈加急促,随后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我不是淫贼!我没有轻薄她,我是被陷害的,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仿佛是将死前的回光返照,随着话音落下,宁缺的呼吸声彻底停息。
惟独那双清澈的眼睛,仍旧不甘地怒睁着……
至死,仍不瞑目。
……
几息过后,宁缺的眼帘终于开始缓缓闭合了。
然而,在眼帘还未彻底闭合时——
突然间,一股阴冷的魔氛骤然降临,一瞬间,那颗原本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又奇诡地搏动起来。
片刻后,宁缺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再次睁了开来。
恍如梦寐醒来,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眼底的清澈平和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恨与杀意。
“我——宁越,又回来了!”
嘶哑的声音,犹如九幽刮来的阴风,携带着三千年不曾磨灭的仇恨与凄凉。
是的,此时开口说话的人,已不是先前那位愤然死去的宁缺。
而是三千年前,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一战屠杀了魔族百万大军的杀神——宁越!
可惜,昔年傲骨铮铮的杀神宁越,最后却未曾死在对抗魔族的战场上,而是在他的大婚之日,惨死于他最深爱的女人手上。
无敌的人族神话就此陨灭,何等的悲凉。
宁越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但那艰难的动作,显得极为僵硬而不协调。
“呃——”
宁越痛哼一声,脑海中突然涌出一股杂乱的记忆。
良久,宁越终于消化了这股记忆,叹了口气。
“原来这不是我的身躯,难怪感觉如此别扭,三千年了,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
宁越自从死后,灵魂就一直被囚困在梦牢之中,浑浑噩噩不知年月,虽然不知自己为何能借尸还魂,但按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似乎距离他死后,已经过去三千年了。
看着镜中那张稚嫩的脸庞,宁越感慨万千。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名唤宁缺,是青云城第一天才,武道天赋极佳,七岁就开始练武。
不到半年就完成淬皮,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八岁炼肉小成,十岁半易筋成功,十二岁初试锻骨,十四岁半全身彻底换血,十六岁时洗髓完毕。
武道境界中,最基本的锻体境,共分为九个步骤:外练皮肉筋骨血髓,内养一口精气神。
宁缺能够在十六岁时就洗髓完毕,达到锻体七重,开始内修炼气的阶段,真正称得上是一位百年难得的天才。
因为连续打破青云城的武道年龄极限,宁缺的天才之名四方遐迩,惊动神武门辖下的神武学府,以洗髓之境破格成为种子级学员。
且就在三天前的学府试炼时,宁缺以远超同龄人的恐怖天赋及实力获得了第一名,不久便将晋升核心学员。
而身为第二名的学姐苏挽,便以庆贺为由,邀请这次大比中的所有学员,在青云城醉仙楼里大摆宴席。
随后醉仙楼包间外突然的一场打斗,将其他的同门都引了出去,宁缺本也想随同出去,却被苏挽留住。
在两人共处时,苏挽突然瘫在宁缺的怀里,随后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裳,一边大声尖叫起来。
众目睽睽,铁证如山,任凭宁缺如何解释,依然无法浇灭同门的怒火。
其中许多爱慕苏挽的同门,见宁缺这般无耻下作,怒而出手,将他打成重伤,随后便将重伤濒死的宁缺丢回宁家。
而神武学府,也因此事,将宁缺第一名的资格取消,同时作为受辱的补偿,苏挽便以第二名的身份,得到第一名的奖励——引星石!
引星石是锻体境的下一个境界所必须要用到的奇石,作用相当于民间中,不懂武道的凡人所书的神异志怪小说中的筑基丹。
这等修行路上所必须的珍贵奇石,也难怪苏挽会下此阴招。
而宁缺的肉身伤势虽然被宁家以疗伤圣药治好了,但心灵上的创痛却无法止息,终于是在不久前气急攻心,一命呜呼。
随后,便被脱困的宁越借尸还魂了。
“没想到我上辈子栽在了女人手里,这辈子夺舍的躯体竟还是被女人给害死的……”
“呵呵……”宁越惨然一笑,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捏紧了拳头,宁越沉声道:“既然夺了你的躯体,这份仇,我会替你报的,你就安息吧。”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宁越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华服的少年,正鬼鬼祟祟地朝房内走来,低着头咕哝自语:
“还是我聪明,让苏挽去陷害他,这样她得了引星石,我也可以趁着这杂种还没醒来,给他签下蛮奴血契,让他变成我的蛮奴,两全其美。
到时候等他醒来,再好好折磨一番,也好解了这些年来,一直被他踩在脚下的屈辱。”
听到华服少年的自语,宁越眼中杀机一闪,所谓蛮奴血契,是一种极为古老神秘且恶毒的西漠蛊术。
一旦签订血契,身为主人,即可吸收蛮奴自身真元用以辅助修炼,同时,亦可将主人所受到的伤势,移嫁到蛮奴来承受。
若他晚醒一步,成了此人的蛮奴,就真正是生不如死。
宁越仔细搜索了一番宁缺的记忆,却没找到关于这华服少年的记忆。
毕竟宁缺在被他夺舍时,只剩下一缕残魂,虽保持了些许的记忆,但那份记忆里,只剩下生前最强烈、最屈辱,致死也无法忘却的仇恨。
而关于其他的记忆,就没保留多少下来。
毕竟宁缺死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阴谋,是这华服少年所设计的。
“你……你怎么醒了!”
华服少年一进屋,神色顿时变了,因为他一眼就看见正冷眼瞧着他的宁越,尤其宁越脸上挂着的冷笑,更令他心里慌张惊恐起来。
“该死,是谁说的宁缺心灵严重受创,一月内无法醒来。”宁秋心中怒吼。
宁秋本想趁着宁缺昏迷,偷偷跑来收他做蛮奴,到时候,等宁缺醒来,哪怕知道真相,身为蛮奴的他,也没有报复主人的能力。
可该死的,宁缺竟然就在自己来的时候,极巧的醒了过来,估计那些话,宁缺都听了进去,真是该死。
“事到如今,只能杀了他,眼下他深受重创,实力大降,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如果我这次不出手,日后必遭他报复。”
脑海里想着这些年来,因为宁缺的恐怖天资,让宁家的资源几乎全部倾注在他身上,把本属于他家主之子的资源都给压榨光了,宁秋的眼中立刻掠过一抹狠色。
迅速掏出一口锐利的短剑,宁秋便朝着宁越扑了过去。
“找死。”
看着扑过来的宁秋,宁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中却是杀意凛然。
他本来就因为吸收了宁缺的记忆,受到一些影响,心中一股戾气正无处宣泄,偏偏这家伙,即害死了宁缺,还准备收自己做蛮奴。
若不杀他,这股怨气难以消平。
咻!
一块小木屑朝着宁秋飞去,看似毫无任何杀伤力,却径直刺入了他的咽喉。
“唔——”
宁秋双手拼命地捂住咽喉处,鲜血却不断顺着他的指缝流出,他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最后慢慢在恐惧中死去。
他致死也不敢相信,宁缺只用了一块木屑就杀了他。
不过他死了,就算宁缺天资再高,护短的父亲也必定杀了他,给自己陪葬。
宁越自然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以他的身份,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宁家家主?
昔日的仇人他现在暂时无力报复,但害死宁缺的小人就在眼前,宁越既有能力让他偿命,又岂会手软?
宁秋的死,总算是将他满腔的怨愤给宣泄出去。
站起身来,宁越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护卫,神情平淡地说道:“我出去逛逛街,你们收拾一下。”
这两个护卫,正是原本躲在暗中保护宁缺与宁秋的护卫。
此时他们眼中都带着惊恐,无法相信宁秋就在他们眼底下死去,原本以为的小打小闹,结果却出了人命,且死的那位还是宁家主的二少爷。
他们本想拦住宁越,只是听到宁越的话后,感受到话中的那股平淡与镇定,犹如只是碾死一只蝼蚁,顿觉毛骨悚然,乖乖让开。
目送着神情自若的宁越缓步离去,两个护卫才迅速离开,赶紧去找宁家家主报告宁秋的死讯。
……
宁越缓步走在青云城一条大街上,神情恍惚,没想到三千年过去了,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他竟然还能借尸还魂,从头来过。
只是,宁越一想到自已的死因,心又冷了下来。
“慕倾雪!”
宁越握紧了拳头,只觉心如刀绞,努力不去回想那些往事,但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一位女子衣袂翩跹,巧笑嫣然地说着情话的模样。
咚!咚!咚!
一位瘦弱老人,捧着烟杆重重地在木桌上敲了三声,待围观的人们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时,他便举起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最后享受地吐出一口烟圈。
“上回咱们讲到魔族大帝率百万魔军,入侵荒域,犹如蝗虫过境,肆虐横行,亿万里疆土就此沦陷,不计其数的人族英豪死在他们的手上,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又举起烟杆吧嗒抽了起来,似无意地敲了敲桌上的石碗。
围观的众人上回听得心痒难耐,见此情景,皆会意的掏出铜板扔向碗里。
老人享受地吐出一口烟圈,他是一位说书先生,每日之中,也只有在此时,才能拥有这种万众瞩目的美妙感觉。
落碗叮当的声音渐渐停息,老人也吊足了胃口,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沉重与悲壮,道:
“人族势微,不得不退守至人族最后的堡垒——薪火宫!
这是人族与魔族的最后一战,若再溃败,人族倾覆,就此灭亡!关乎人族生存的战争,无数英雄带着悲壮的心情,誓死奋战!
可是,纵然英雄们用血与肉堆出了长城,却依然无法阻挡魔族大破天门关,挥师百万大军进击薪火宫。”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笑了,笑得肆意畅快,狂放不羁,随后扬声道:
“薪火宫被攻占,人族似已将倾?但就在这国破家亡的危难时刻,一位原本籍籍无名的绝代佳人,突然引动了薪火宫无人可以开启的杀伐大阵!
一举将进犯薪火宫的百万魔军屠杀殆尽,随后更是率领百名天骄反攻魔军,这才让得人族有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而这位风华绝代,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射神人,正是被后世尊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清涟仙子——慕倾雪!”
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赞许的仰慕,似乎恨不得穿越到三千年前,同清涟仙子一起抗战厮杀。
思绪翩飞的宁越,在听到慕倾雪三字后,脚步蓦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