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人

　　在高中多的数不清的北京，不大的定福庄育才中学却十分的特别，这是因为这所学校所有的学生都是孤儿。 
　　当初政府把这所寄宿制学校建立在这里显然十分的欠考虑，紧贴着校风散漫嚣张的北广，育才中学出产的学生简直和他们校名中的期望差了十万八千里，逃课成风，聚众斗殴，甚至偷窃，这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在育才中学狭窄的校园里逐渐的被社会遗忘和排斥着。 
　　2003年的秋天，这群堕落的孩子中最大的那一批已经升上了高中，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教委决定在育才中学设立高中部，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一批孩子中的一个，他叫王保罗。 
　　学校里面很多的孩子，名字都是孤儿院里的老师给他们起的，那些善良的社会工作者虽然极有爱心，但往往肚子里的墨水却不是那么的多，这也直接导致了不大的学校里往往会出现许多相同名字的孩子。 
　　和那些连名字都起的如此草率的孩子们比起来，王保罗是幸运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十分洋气的名字，更因为这个名字是他的母亲留下来的——88年的夏天，北京站的工作人员捡到了还在襁褓里的他，还有襁褓中那张他母亲留下的给他起了名字的纸条。 
　　新成立的高中部校长刘大民，不仅名字很不起眼，连长相都是泯然众生的程度，但这些都不妨碍他作为一个老孤儿，完美的理解了这些孩子的心理——他们心中被遗弃的愤怒和青春期的旺盛精力正是他们堕落的主要原因，而想要疏导这种情绪，毫无疑问体育运动正是最佳的选择，于是他干脆给学生的课程表每周都填上了8节体育课，虽然对于普通高中来说，这样搞无疑是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下自寻死路，但对于这所学校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这么在一个不靠谱的校长的带领下，一年过去了，虽然育才中学的考试成绩在北京市还是稳坐副班长，但他们学校的口碑却是见长不少，刘大民见风点火，育才中学历史上的第一支篮球校队正是在着这样的环境下顺理成章的成立了。 
　　王保罗正是第一批加入到篮球队中的孩子，和他一同加入到篮球队中的，大部分都是初中时热爱打架闹事的那一帮精力最旺盛的人，虽然没有系统的训练，但凭借少年天生的学习能力，以及从小打架练出来的好身板，再加上这些孤儿大多数共有的反叛心性给这支球队注入的好勇斗狠的性格，这样一只甚至连教练都没有的球队就像疯狗一样咬紧了北京市高中联赛的4强——虽然在三四名决赛中输给了老牌强队北京四中，从而遗憾的失去了晋级全国联赛的机会，但也足够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了。 
　　高二的暑假，刘大民亲自请来了70年代的时候北京市篮球队的队员郭友刚做了球队的教练，希望球队可以再接再厉取得更好的成绩，我们的故事就是从那个夏天正式开始的。 
　　“跑起来！跑起来！最后一个回来的人没有水喝！”此起彼伏的喘气声中，是郭友刚发号指令的声音。他身高接近两米，虽然已经年过50，但毕竟是运动员出身，不仅身材没有大的走样，就连喊声都是中气十足，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一样。 
　　随着他口中哨音的节奏，水泥地上（虽然育才在上一届的比赛中获得了第四，但学校却还是那个学校，和那些大中学比起来，他们没有自己的室内训练馆，所以只好在室外的操场上训练了）的十几个孩子，虽然看起来不太情愿，但还是使出了全力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两端的禁区线上来回跑动了起来，唯独王保罗，没跑两圈，就拖着步子、懒洋洋的大口喘着气走了起来。 
　　“嘟！”郭友刚的哨音顿时尖啸了起来：“王保罗，你在干嘛！” 
　　其实对于这个总是要求他们做大量训练的老头，这些孩子是打从心眼里感到讨厌的，毕竟上个赛季他们虽然得了北京第四这样的成绩，但本质上来说，他们根本还不能算是一支球队，打篮球也不过是出于少年爱玩的天性罢了，让他们从一群散兵游勇向正规军转变，确实是有点赶鸭子上架了，那些枯燥的大运动量的体能训练更是让这些孩子无比的反感。 
　　听到教练的哨音，孩子们顿时都站住了，齐刷刷的看向了王保罗——作为初中时这帮小混蛋中打架最厉害的人和上个赛季球队里面最重要的得分手，王保罗在其他孩子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的高，看到王保罗摆明是一副要给郭友刚难堪的样子，他们顿时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报告教练，我在跑步！”王保罗听见郭友刚的话，学着电视里的香港电影的口吻大声的回答道。 
　　“你这也叫跑步么！你看看你自己的腿，软的简直就像是两根面条！” 
　　“报告教练，我中午吃的炸酱面，所以这回腿像面条也是应该的吧！”面对郭友刚的呵斥，王保罗反而来了劲，没皮没脸的就回了这么一句，顿时招的周围的其他孩子一阵大笑。 
　　看着失控了的场面，郭友刚的眉头不由得一皱，朝这些孩子挥了挥手，解散了训练课。 
　　“哼！我看他怪厉害的，没想到竟然是个软柿子，还是保罗哥你厉害，随便一试就把他给试出来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使唤我们！”说话的人叫皮猴，是个瘦瘦高高的家伙，他从小就跟在王保罗身边混，郭友刚一走，他第一个就围了上来献开了殷勤。 
　　“那是，他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脸上的褶都赶上包子了，还教练？小爷我上赛季好歹也是联赛第一号得分手，让他当驴似的天天赶着来回跑步，这不开玩笑呢么~”说完王保罗大手一挥，领着十几个嘻嘻哈哈的孩子就离开了球场。 
　　郭友刚从学校分给他的宿舍窗口中看着这些孩子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王保罗还在充满了脚臭味的寝室中睡着懒觉，皮猴就大叫着拍开了他的房门。 
　　“靠，好不容易放个暑假，你丫大清早的搞什么呢。”王保罗坐起身子，把床上的臭袜子拨楞到了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保罗哥，不好啦，老头子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叫了一群别的学校的人正在咱们的操场上训练呢！” 
　　王保罗听了瘦猴的话，一时也摸不着了头脑，眼珠子转了转，随手抓起了一件脏兮兮的盗版太阳队服胡乱的一套，就跟着瘦猴出去了。 
　　“保罗哥你来了啊！”育才中学校队的队员们看到了王保罗，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头也不知道从哪找的这么个球队，没到6点就在这训练了起来，我们本来还说趁着早上天气还能凉快点玩会，看来这下是没戏了。” 
　　“这球场又不是他郭友刚的，凭什么带着些外校的霸占着，你们想打就去打，怕个球啊。” 
　　“可他怎么着也是我们的教练啊，我们不敢。” 
　　“一群怂人，看哥的。”王保罗大言不惭的说完，吊儿郎当的就走到了郭友刚的面前。 
　　“教练好！” 
　　“恩。”郭友刚连头都没有转，只是随口的答应了一句，王保罗没想到昨天被自己才摆了一道的老头今天就又嚣张了起来，大声的说道：“教练，我们的队友想用操场，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些外来的人先给请到一边去？” 
　　郭友刚斜着眼睛看了王保罗一眼：“用操场干吗？一群小屁孩吓唬玩浪费时间，还不如把场地借给人家正儿八经的球队，我给你们100块钱，你们去附近的网吧玩去吧。” 
　　郭友刚说完了，就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鲜红色的老人头，扔在了王保罗面前的地上，王保罗顿时牛脾气就上来了：“你少瞧不起人，我们可是上赛季全北京第四名！” 
　　“哼，连篮球是个啥都没搞明白，侥幸得个第四就把尾巴翘上天了，你们要是牛掰你们怎么不拿个第一？不是我瞧不起你们，是你们实在就不行，就凭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等到下个赛季，你们估计连32强都打不到。” 
　　郭友刚不冷不热的态度和轻蔑的结论彻底激怒了王保罗，王保罗满头青筋暴着，正要和郭友刚再理论理论，郭友刚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我也没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就你们那点本事，就现在场上的那个队伍就能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 
　　看着场上训练的那些孩子，大多数都是身高和体型看起来都很普通的初中生，王保罗顿时感到受了极大地侮辱，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是我们赢了他们呢？” 
　　“哼，你们赢不了的。”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就说，我们要是赢了你怎么办。” 
　　“你们要是真的赢了，我就让他们解散，把球场换给你们，还把刚才那100块钱也你们。” 
　　“好，就这么说定了。” 
　　“你别急，可万一你们要是输了呢？” 
　　“我们要是输了，整只篮球队从今天开始，就全部听你的指挥。”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击掌成交，嘟嘟一阵哨音，场上的队伍和育才中学的队伍就都站成了一排，王保罗和郭友刚分别选好了各自队伍上场参赛的5个主力和6个替补，随着临时出任裁判的郭友刚把手中的篮球抛向了天空，这场操场争夺赛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