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寒风的肆虐下斜斜洒落,群山笼罩在空蒙无际的苍茫之中。
僻静的山野,春季的第一声雷鸣就在这天的黎明时分毫无征兆地到来,随之而来的一场大雨伴随着阵阵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骤然而至,一直下到傍晚才缓缓停止。
阴沉沉的天空下,团团迷雾在群山间蒸腾弥漫。一条蜿蜒崎岖的黄土官道在杂密的树木和野草间时隐时现向东西方向寂寞延伸。
官道北边,几十米的残垣断壁依稀可见,唯一一间尚能称之为完好的茅草屋孤独地站立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给人一种摇摇欲坠随时跨塌的感觉。
“哥,雨停了。”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随即一个瘦弱的身影快步奔出这间已经没有了门板的草屋,孩子丝毫不在意蓬乱的头发和褴褛的衣衫无法抵御料峭的春寒,颤悠悠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搭在眼眉上望向天空,张着哆嗦的小嘴用另一只手去感受潮湿空气中偶尔飘落的雨丝。
一个高出半个头的孩子斜依在门框上,用手搓了搓似醒非醒的眼睛仰望天空,哆嗦着将双手紧捂在尚算暖和的腋下,重重地吸了一下充满浆糊般液体的鼻子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这贼老天!都下了一天雨才停,屋里火也灭了,山娃子,今晚咱们吃啥?”
山娃子赤脚走回门槛上,一边在墙脚刮掉脚丫上的淤泥一边嘟着嘴推卸责任:“哥,你还是再到后面山脚下求程道长借个火种吧,不然那生米怎么吃?”
大孩子收回眼光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不远的路边一块大石下依稀躺着个人,一身泥浆让人看不清模样,只是从那身子轻微的起伏中感觉到那人还活着。大孩子一把拉过弟弟惊慌地喊道:“山……山娃子,快看,那人好像……好像还活着。”
两兄弟吓得紧紧靠在一起,双双盯着地上那人看了好一会,这才相互对视起来,最后还是哥哥先开口了:“山娃子,怎……怎么办?”
山娃子扭头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哥哥,啪嗒啪嗒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哥,看样子那是个大人,咱俩肯定搬不动。不如我马上去后山脚的道观找程道长,你在这看着好吗?”
看到哥哥傻傻地点头后山娃子立刻冲出门口,也不管脚下泥浆和积水的寒冷摇摇晃晃跑过墙脚向不远的后山奔去,剩下惊慌寒冷中不住发抖的哥哥孤零零站在门框上不停跺脚。
不久,山娃子喘着粗气和一位葛衣芒鞋蓄着三缕长须的瘦高中年道人疾步走来,道人扫了一眼便走到那人身旁蹲下,一只手放在那人朝向官道的苍白脸前停留片刻:“还有口气……你两个臭小子过来,一人抬他一只脚,咱们一起把他弄屋里去。”
俩孩子忙不迭跑到那人脚边,看到道长已经单手揪住那人的后衣领,也就一人抓起一只脚向上用力。山娃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总算抬起了那人的左脚,没想到抬右腿的哥哥用力之后一个踉跄就向后摔倒,嘴里慌张地大叫起来:“这……这……他这只脚好像断了……”
道长松开手向前一步仔细检查那人的腿,摇摇头叹了口气便指点两个孩子该从何处下手,随即单手将那人扶坐起来一把搂住那人上身,似乎并不怎么费力就在两个小家伙的联手下将人抬进茅屋。
夜幕降临,一堆篝火在四处通风的茅屋里熊熊燃起,篝火边用几块石头随意搭起的小灶上,一只陶罐冒出“滋滋”蒸汽沸腾着半罐子米粥。两个孩子不断地往篝火里加柴火,独臂老道不紧不慢地给那人脱衣擦身,给那只断腿上药复位,最后用四块小木板熟练地固定起来。
道长面无表情地做完这一切之后,扯过一条破旧的被子小心盖在那人身上,叹了口气捡起边上刚从那人身上脱下的湿漉漉满是泥浆的衣裤,颇为好奇地看了好久才一股脑卷起拿在手中,对俩小家伙一再叮嘱之后起身离去。
两个小家伙用陶碗盛上大半碗米汤留待冷却,之后山娃子用木勺一口口给那人灌下,哥哥则在一旁关心地看着。完成了这一切,哥俩端起陶碗“稀里呼噜”喝粥,比赛似的风卷残云喝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满足地坐在干草上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哥,你说这个大叔从哪来的?怎么会摔断腿的?”山娃子恢复血色的小脸在火光的映衬下露出勃勃生气。
哥哥看着昏睡在一旁的大叔,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看样子不是山匪,也不像官兵……倒是有点像衙门里的人,不过,衙门里的人没有头发这么短的。”
山娃子也满脸疑惑,仔细看着大叔那张苍白的脸又打量一遍那仰卧着的修长身材,小嘴动了动不确定地猜测道:“头发短没什么,哥,你不记得去年秋天城里火灾?严老将军手下那些救火的官兵,好多人头发都被烧得象鸡窝似的,差不多有上百人后来都剪了短发,依我看,这位大叔也许是个将军也说不定呢。”
哥哥闻言挠了挠小脑袋,思索了一会立即反驳:“肯定不是将军,将军哪有这副打扮?刚才道长给他脱衣服的时候费了好大功夫,那上衣和裤子怪模怪样的……对了,还有那鞋子和腰带都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腰带和鞋子啊!”
山娃子边听边点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对啊,可惜都让道长拿走了。哥,还记得大叔那条脱下的小裤衩吗?嘻嘻……天啊!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小的裤衩,还是红色的,把大叔腰下那个大鸡鸡包裹得紧紧的,难看死了!嘻嘻…….”
“哈哈,哈哈……”
小哥俩一阵大笑,突然听到大叔重重地呻吟声两人随即打住,见大叔没有醒来也没有继续哼哼而是沉沉睡去之后,两个小家伙方才捂住自己的小嘴,拼命强忍笑意做贼似的各自躺下,胡乱扯过边上潮湿的破被子盖在瘦小的身上,面向温暖的篝火微笑着慢慢闭上疲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