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卑微的庶女
顾凭显眯着眼望着眼前庶出的四女儿顾澜之,心中惊诧不已,眼前这个举止优雅、进退有据的女儿真的是他的女儿么?那个总是像她亲娘一样自卑地瑟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没事总是哭得两眼通红的女儿?想了想,他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
已十三四岁的她个子比一般女孩更为高挑,肤白如玉,两眉如轻烟般氤氲开去,更衬得一双略带褐色的大眼睛流光四溢、玲珑剔透,小巧的鼻子下面的嘴唇红艳艳圆鼓鼓的,堆鸦似的长发自病愈后也被挽起,不再遮住额头,露出光洁美丽的额头,发际的美人尖清楚地显露出来,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大气婉约。长相还是那样的长相,只穿着一身素衣,一条淡绿色的腰带束着一把细腰,却从头到尾都透着股从来没有过的气势,有着股清新明媚的张扬,仿佛变了人似的。
此刻站在他前面的是他一贯最宠爱的嫡长女顾淇之,顾淇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袖口裙边用粉线精细地绣着朵朵梅花。细眉凤眼,鹅蛋脸,肌肤如雪,看上去端庄美丽,顾淇之是晋安有名的美人,长艺出众,他倾尽全力地培养她,自小便花重金请京城最有名望的老师专门地教导她的艺,她的气质长相一直是让他引以为豪的。这么多年来上门提亲的几乎要踏破了门槛,他却一直以各种借口婉拒了,时间长了渐渐地都明了他的心思了。好钢自然要用到刀刃上,最好的当然要留到最有用的地方。
而现在一身华服的顾淇之竟以一种带着些许嫉妒的眼神在打量着小她三个月的只穿着一身素衣的妹妹顾澜之,是的,是一种嫉妒的眼神,虽然不明显,可这个眼神还是让顾凭显的心紧紧地收缩了一下,太小家子气、太沉不住气了!这种样子,怎么会让他以后放心地将她送进那个地方?!怎么成为光耀门楣的依仗?!顾凭显儒雅俊秀的的脸上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怒火一闪而过。
顾澜之却一点儿也没注意到顾老爷的心思,她的心早就慢悠悠地飘远了。来到这个世界上已有三个月了,前世她是一个现代社会中的一名能干独立的女性,年轻貌美,自开一家餐饮店,生意红火。失恋醉酒后溺水了,醒来却悲催地穿到了这里,一个不受宠的地位低下的小庶女的身体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现在变得年轻了而且更漂亮了,可是这个人生的盘该怎么翻呢?听说她现在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过,大概一是地位不上不下,更大的可能是之前心智有缺的名声吧。想想这也是件好事,这个大男子主义横行的的时代里,她还是别嫁人的好,不然她可能会在一时冲动下杀了男人和他所有的小妾,然后亡命天涯。
顾凭显注意到了她的走神,干咳了一声,道:“近来澜儿的书法进步匪然,藏骨抱筋,含文包质,竟隐隐有大家风范,竟不知澜儿何时习得这样的书法?”
面对顾凭显略有些狐疑的眼神,顾澜之的心一跳,破绽出来了,可不能穿帮!顾澜之沉下一口气道:“女儿师从娘亲,娘亲虽未出身高门显户,却也是才情出众,娘亲去后,女儿因思念之心与日俱增,益发悟得娘亲所教导的书法中的精髓。”
这草稿是她早就备下的,就是为穿帮作准备的。她从四岁起便开始练书法,从七岁便开始学作画抚琴,她前世的早逝的父母完全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路线培养她的,可是这样艺术上的熏陶都没能阻止她上树捉鸟、下河摸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她也想过故意写些难看的字来藏拙,可是藏到最后明珠蒙尘的结局只怕是可怕的,之前这个身体灵魂的逝去便很有蹊跷。
顾凭显沉吟了一下,虽觉得有些古怪,可也只有这一条是说得通的,过去这个有些口吃的女儿病愈后不仅言辞温文得体,而且才艺都令人刮目相看,难道是因祸得福开窍了?也只能作此解释了。他万万也想不到的是这个身体的灵魂竟被置换了。
“淇之,为父一向最看重你,可你最近的心思也要收敛些。退下吧,学业上需更加努力。”顾凭显沉声道。
顾淇之的脸色白了白,嗫嚅道:“是。”
“女儿告退。”顾澜之和顾淇之脆声齐声道,后退两步,转出一前一后走出厅堂。
一出门槛,顾淇之便斜视过来,启朱唇微笑轻声道:“四妹这些年大智若愚、藏巧于拙,而今才让为姐看出来,真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是为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待价而沽么?”
话音刚一落地,顾淇之后面的那个伶俐的小丫头便捧场地用袖子轻掩住唇低头一笑。
顾澜之身后的大丫头依槛立时对她们怒目圆瞪。
顾澜之心里立时翻了这对活宝一记白眼,你看看一个丫头都笑得这么有派头,都懂得怎么装模做样。又看了看含笑的顾淇之,想起了之前丫环们背地里的窃窃私语,心道就这货色还想进宫当贵妃?不过也对,宫斗的大戏这些年看得也挺多,宫里就该到处都是这样两面三刀、人前一张人皮、人后一张兽皮的美人儿。她想起刚醒来时奶妈透露出来的话,她身体原来的那个主人的死和眼前这位妍丽的女人好像不无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竟设计溺死这个毫无威胁性的、孤苦无依的庶妹呢?而那个精明的顾凭显竟对此事视若无睹。
顾澜之想了想也轻声笑了一下:“姐姐言重了,妹妹我本无价,何来待价而沽?只有东西才可以沽价。”轻轻地讽刺回去。
顾淇之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她心里清楚这里谁都知道,她将参加此次选秀,将被送进宫去,这个平时连个话都说不清的贱人今天竟抬举自己无价,而后又暗讽她只是个东西。
顾澜之瞧着顾淇之一阵白一阵红的脸,心里笑道,自己挖个坑再跳进去,大概指的就是这个。
顾淇之睨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擦身而过。经过顾澜之时,竟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沁人心脾,淡雅不俗。这个贱人最近入了父亲的眼,竟给她用上了这样昂贵的香料了么?!
顾澜之看着蜿蜒的九曲回廊中渐行渐远的倩影,不禁低声哼唱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然后抬步略带豪气脆声道:“回罢!”
“是,小姐!”依槛解气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