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文天祥
已经过了春,天气还是冷的要命。捕快张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当值的小门板前一边看着地上薄薄的积雪,一边吃着偷偷捎带的吃食。
这狗娘养的天气,就像狗娘养的日子一样难过。那该死的北风直吹到骨子根里面不说,哈出来的气都马上成了冰渣子,要是自己没点见识,带点小酒小菜暖暖身子,铁定和自己那傻哥哥一样当个差把自己命都差点送进去。
人人都说天子圣明,说啥都是准得,看个把字都是御览,听着就比自个这样的普通人清楚万倍,可圣明天子怎么就就弄不明白雪灾这回小事,据说还有大儒说什么瑞雪兆丰年是什么祥瑞,合着他们没拨弄过田地就不食人间烟火。且不说年成怎样,滁州靠近边境,那些契丹人,女真人,还有现在的什么蒙古人,人家在中原一带住久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胡儿谁是汉种,冬天雪一下,过两月长草的时候,打草谷的蛮子立马多了。真的,假的,冒牌的辽人、金人、蒙古人一队队蝗虫般沿着小路吃过来抢过去的,就像宋人上几辈子欠了他们一般。如此几番折腾,那些大儒得了什么好处大伙不晓得。张顺就知道自己的户头那片多了不少寡妇,每次回去没几个不在背后指着自个哥俩的脊梁骨骂着。真是天大的冤枉,自己和老哥不过一捕快顶个鸟用呀。
该死的雪花飘在空中,不知不觉间就把官道上的雪又添高了几尺,街上连个把鬼影都没有,老少爷们估计都躲家里暖炉子去了,也就自己贪图那几贯例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守职。
要是上两年,张顺还有心情拿把扫帚把地上的雪扫上几遍。大宋朝,驿站代表着朝廷和自家大人,和大人头顶上的官帽子一样,都是事关脸面的大事。那时候他刚替了老子的班进了府衙,又碰上刘伯颜这样的“呆子”,该自己进账的绝不短了一分,运气好碰到大贵人办好差事,一次赏钱都够自己吃喝一年,还可以去翠花楼那种窑子去耍耍。
那时候,张顺记得个个捕快都恨不得每天当值,要不是自己的哥哥最得大人信重,自己压根轮不到。可惜好景不长,那个叫贾似道的相国上台什么公田法、打算法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弄,不少天下闻名的大将都进去了,自己大人和那些贵人也都交了不少田地给朝廷。很快本就不怎晓得贪墨的大人自个都日子过得紧巴巴起来,边塞地方的油水比不上大人老家,下面的孝敬也自然少多了,更别提自个那种不入流的小货色。亏大人还天天口里念叨着恩相,恩公贾大人,那人摊手要钱一点也不留情,时不时安插几个亲属过来,不少老兄弟都差点没了营生。没了盼头后,原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张顺如今轻闲了,每天当值就拿个小板凳做那里打盹。日落以后,那些刁民没为一头牛、一只羊吵得无法无天自己也乐得安生,偷闲度日。
虽然日子冷清了,可衙门里的事情还是得照做。前些天刘府君是归乡去了,但还有贾主簿那白眼狼盯着,这小子也不想想是谁给他弄进衙门,仗着自己有那个啥贾大人的远方叔叔,有人撑腰,每天就知道在大伙前面吆喝,就是刘大人也敢搁凳子上脸色。说是今年每个捕快必须得守满两月的值否则,任何后果自负。倒是他自己安插的那些小王八羔子一天都不用守职。有道是“破家的县令,剥皮的太守”,但架不住“小鬼难缠”这贾主簿可不似刘大人这般好说话。张顺更是知道不听着妖娃子话后果是什么。他在县城里的几个同行,如今就在家里闲着,他巴不得自己有个行差踏错好安插自己的亲信进来呢。
官道突然传来些声响,这年景可没什么人在这时节出没,估计也就是那里的大户人家小鬼带着家仆在玩耍,所以他也提不起精神探出头看看,愣愣得看着屋顶,张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刘伯颜早点回来。只有他才压得住那狗日的贾主簿,也只有他能给张顺这些本地的捕快帮闲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二顺叔,今天清闲的呀!”张顺低头一看是另外几个当值的家伙过来串门了,噢怎么隋老柳那小子也在,难不成是要换班了。
“你们怎么知道过来看我这老骨头了。”张顺捶打着冻得有些发麻的双腿站起来吆喝道。与他打招呼是张四五,按辈分,算是张顺的表侄。虽然自从当差以后,这小子和贾主簿那帮人走得近的很,平时往来也就淡了。但彼此也是同个祖宗,血亲这两字在这年景听着比啥都实在。
“二顺叔,你说什么也是老捕快,怎么到了午时该换班都不知。难道是”这小娃子面带调笑的说道。张顺嘀咕着;那狗嘴估计也说不出好话八成是说自个想女人了,还好他还知道长幼有序没乱扯下去,要不准得要他好看。
“呵,你叔我办差认真,时间自也顾不得主了。”突然眼睛瞄到后面发现有贾主簿那小人就停口不说。张顺年岁不大,辈分不小。再说有个在滁州一句话值千金的哥哥,这事张顺心里憋屈的慌,一句话别千金,一两也好了,从来没见一颗值钱的货从大哥的嘴巴里蹦出来,天知道刘大人说那话啥意思,难不成是安慰人的。不过一般人倒是没人不敢不买他的帐,偏偏这个贾主簿可还真不是一般人,至少张顺知道自个得罪不起。“就是刘大人自己也不想坏了和那小王八羔子的交情,何况自己了。”每次张顺都这么和自己说道,免得看不顺眼的时候,斗大的拳头攀上那小子油滑的脸上。
“看着,你们也学点去。二顺叔才是楷模,你们都学学”贾主簿说笑着上前拍了拍张顺的肩膀,那乐呵的模样旁人看来指不定感觉他俩多熟络呢。
“唉!”张顺偷偷叹了口气。不怪天,不怪地,就怪自己没一个在京师当官的远房表叔。如果自己有一个亲戚如贾相爷一样位高权重,哪里轮得到这小子张狂。
想到这,他心里突然又涌起几分希望。自己哥哥现在在军中厮混,论胆识、论武艺一点儿不比那些大将军差。要是在边上立下几场大功未必不能照拂自个一二。不过现在情势比人强,自己还是虚应一下故事为好。要是刘伯颜刘大人早点省亲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