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捷!霸王!敌将韩信,率三十万大军自前方阻困我军,被我军迎头痛击,现已退缩至三十里开外!”
“好!哈哈……好!韩信小儿,你这忘恩负义的竖子,又能奈我何!?只要我今日击破你的防线,回到楚地……”中军帐里,那个而立之年的霸王听到这个难能可贵的大捷,不由得浑身一震,满脸喜色——只因为,天下之大,惟一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并非那个背信弃义的刘邦,恰恰就是对面战阵中的三齐王韩信!如今听说韩信本部三十万人马被自己的十万大军正面挫败,项羽不由喜形于色。可是还不等项羽多高兴一会儿,帐外又冲进一个传令兵:“报!霸王!不……不好了!我军正待乘胜追击韩信本部,冲开谷口,左右两翼却冲杀出两支劲旅,两侧夹击,我军很可能会被拦腰截断!”
“什么!?……,好你个韩信!”紧握拳头砸在桌子上,项羽凝声发令:“传令:前军停止追击、后军谨慎防守,全军紧缩——我就不信:这小子还能调集百万大军不成!?”
以项羽的自信,除非对方调集百万大军,不然凭借他手上的10万兵马,足以自保并且成功突围有余!
可惜,项羽没有料到一点:此处,名为——亥下!
果然,项羽的命令才一发布,接二连三的,就又有新的战报传来:
“报!左右两翼敌军按兵不动,暂无攻击迹象!”
“报!在我军后方发现敌大军集结迹象,从旗号来判断:似乎是刘邦亲自率领的精锐部队!”
“报!正前方韩信部三十万大军,突如其来,再度扼守住了前方谷口必经之地!”
“好!好你个韩信!好你个刘邦!”至此,项羽自然也已经意识到:之前韩信那三十万大军的败退,根本就是一个欲擒故纵的圈套,更可恶的是,他项羽戎马一生,竟然没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看破这种明显不过的伎俩!真的是——天要亡我项籍吗?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在被刘邦总数达六十万的大军围困于亥下之时,突然念叨起那个经久没有记起的人:“唉!悔不听从亚父言!”
亚父者,范增是也!
当日鸿门宴时,范增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力劝项羽趁机杀死羽翼还没丰满的刘邦,以除后患,可惜项羽或许是一个军事天才却绝对不是一个政治天才,在某些时候,他甚至连什么是政治都不知道,最后竟然眼睁睁得看着刘邦逃跑!老人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距离当日的鸿门宴不过四年,没想到,他堂堂的西楚霸王项羽就被那个“必欲烹尔翁,则幸分我一杯羹!”的大无赖逼到了如此绝境!
却说当日夜半时分,月上中天,中军帐四周竟然传来了阵阵楚歌声。
“何事喧哗?敌方大军压境,竟然还有人有此等闲情逸致来笙歌作乐吗?速速追查,以扰乱军心之罪,处……”项羽正满腔怒火呢,听到那声声楚歌不由一愣,而后就要杀人泄愤,只是他才这么说着,一旁的副将就小声提醒道:“霸王!这……这并非我军中兵士所唱,乃是……乃是……”
“并非我军中兵士所唱?难道……难道是刘邦那边传来的?难道刘邦那小子已经尽得我楚地千里、良民万人!?”
这一下,项羽可真得是大惊失色了。
本来就算是被刘邦六十万大军围困,但是项羽总以为只要自己能够逃出重围,回到楚地,总还是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没想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了四面传来的楚歌声,那岂非说明:刘邦已经彻底攻占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将身靠在桌案上,项羽那紧绷了好些天的刚毅脸颊上突然显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神情——哀莫大于心死!朝着帐中诸将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暂退之后,内账布帘一动,显现出那个娇媚的身影。那女人就是项羽口中的“虞”美人,端着酒盏酒杯来到桌案边上,虞姬淡然轻语:“我听说:这里名叫‘亥下’呢!”
“亥下?”
“怎么?霸王忘记了吗?三年前,曾经有个云游道人……”
“亥下!”猛然间一个惊神,项羽想起了三年前,正当他叱咤风云,站在人生的最高点上时,出现过的那个云游道人。那人给项羽占卜了一卦,卦象是: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四方楚歌惊亥下,十面埋伏困霸王!因为对方的不吉言语,项羽当时还想杀死那道人,亏得有虞姬求情最后才放他一命,不想时至今日,那一卦竟然真得应验了!
“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天亡我!刘邦、韩信,我项羽是败给了贼老天,不是败给了你们这些小人!不是!”
蓦然间,中军帐里传出项羽不再压抑的咆哮声。
“霸王!您还没发现吗?您当然不是败给了刘邦或者韩信,但是您也不是败给了老天爷。”给项羽斟满一盅美酒,就在项羽满脸不解得看着自己毕生最爱的女人发呆时,虞姬端起酒杯敬给项羽:“您,是败给了不可一世的您自己!”
“……”
一时间,中军帐里鸦雀无声。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这么说着,虞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拔出了挂在帐壁上的佩剑,随手挥舞起一段精妙绝伦、曼妙多姿的剑舞。剑舞告一段落时,虞姬朝着项羽露出一个浅笑:“霸王!今生今世,我们缘尽于此;只望来世,我们再续前缘!虞姬,先走一步!”
“不!”这么惊呼着,项羽已经一把夺过了虞姬手上的宝剑,就在虞姬满脸错愕间,项羽紧握着宝剑,一字一顿得说道:“说什么下辈子啊!我不要你死!虞姬!你逃吧!”
“……,霸王,您说什么?”
“你说得对!打败我的既不是刘邦、韩信、张良、萧何,也不是老天爷,而是我自己啊!是我在鸿门放过了刘邦、是我亲手疏远了亚父、是我一意孤行落到这个地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但是,你不必陪着我一起死!”这么说着,项羽之前那不断颤抖的右手突然安定下来,抬起头来,神情轻松得朝着虞姬一笑:“说实话:本来,就算你不想死我也打算杀死你呢!免得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打败我的是我自己,那么,我就打败那个我自己给你看看!”
“您……”
“走吧!也别收拾什么东西了,快走吧!一会儿,我会率领本部精锐正面冲击后方的刘邦大军,刘邦如果遇险,他们必定会乱作一团,届时,你就随着少量精锐骑兵突围……”
“不!”
“虞姬!”
“不!那样的话,您会死的!本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该‘死’了,可是——如果霸王您不想我死的话,那么我就继续活下去吧!”说到这里眼见项羽狐疑不定得看着自己,虞姬继续不动声色得说道:“三年前那个云游道人,其实是我师父,而我,则是以‘顺应天命’为由,被他安排在您身边的一枚棋子——一枚促使您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棋子!”
“你……你说什么!?”
“顺应天命!依天命所示:霸王,您虽然是不世豪杰、盖世英雄,却注定成就不了千秋霸业——您刚愎自用的性格决定了这一点!本来按照天命的显示,不久之后,您就会死了,那是我恳请师父计算了无数次之后的结果;但是方才,就在您说出要战胜您自己的时候,您的命格已经被改变!遗憾的是:现在这个天下已经是刘邦的天下,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不过,也许我可以给您另一次机会!请您退后一步!”
“……”对于虞姬所言,项羽虽然半信半疑,但是眼见虞姬身上突然冒起了一丝丝诡异的金光,项羽也不多想便依言退后一步。不想他高大的身影才一后退,一道金光柱就从地面冲射起来,包裹住了项羽的身子,眼看着自己的身子自下而上得被那阵金光所吞噬,项羽才想惊呼,就听到虞姬的柔音飘然传来:“霸王!请您谨记:您最大的敌人,就是您自己!如果您能够做到‘克己’,天下归项!保重!项郎!”
金光过处,项羽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呼呼……对不起!师父!如果说天命中原来那个刚愎自用、不可一世的项郎该死,我无话可说;可是方才他的命格明明已经被修改,我无法见死不救!”喘息着跌坐在地上,虞姬没头没脑地这么说着,却在她话音刚落时,帐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三年前那个云游道人、虞姬的师父!看了虞姬一眼,那道人幽然一叹:“你也太乱来了!逆天改命,岂同儿戏?本来以你的修为,如果借此机会‘兵解’的话,当可步入‘地仙’境界,可是你竟然冒然发动连为师也不敢随意动用的‘禁忌之术’,三百年苦修,一朝尽丧啊!”
“苦修三百年,不若一线牵!”
“唉!痴儿!痴儿!你将那小子送到四百年后固然可以保全他一条小命,可是你自己呢?岂非要硬生生得忍受四百年的相思之苦,才能再见到他?相思之苦啊,岂用四百年,便是一朝一夕,也足以催人心肝啊!”说这话时,那道人如玉的脸颊上爬升起一抹刻骨铭心的痛楚,显然他也有过一段伤心往事。只是很快的,道人就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朝着虞姬轻语:“罢了!罢了!师徒三百年,就让为师送你最后一程吧!把你也送到那个——汉末乱世!”
道人这么说着,虞姬神色一愣之后就已经端正身子,朝着那老道人恭敬得拜礼,而后那老道随手一挥,另一道金光冲天而起,便是连虞姬的身形也从帐中消失不见。
“时耶?命耶?刘邦啊刘邦,今晚你从项羽手上夺走了天下,是否能够预料到:四百年之后,你辛苦经营起来的大汉天下又会被他夺走呢?哼!”不屑的轻哼声里,那道人的身影越来越淡,并且最终如来是一般消失不见,只是空无一人的中军帐里却回荡起一抹穿透时空的余韵:“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东汉末年有三国,咱的三国有项羽——当然还有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