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变纪元一百三十七年,冬。
母星地球,濒海新城。
刚刚下过雨,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沉重的铅云在天穹之上翻滚着发出无声咆哮,彻骨的寒风挟带着点点辐射尘从新城西区的大街小巷席卷而过,破败的街道上看不到多少行人,只是旁边幽暗小巷里,不时闪过可疑的身影。
苏阳扯了扯绑在脖颈上的围巾,踩着泥泞继续前行。左腿旧伤传来的剧烈痛楚还有凹凸不平的道路,让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份外艰难。
好在前方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响,以及悬挂在墙壁上闪个不停的霓虹灯,都在告诉苏阳,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那是一间名叫“黑石”的酒吧,天还没有黑,酒吧的门口停满了大大小小、喷着花里胡哨图案的摩托车,嚣张地占据了半条街的位置。
酒吧门口站着一名赤膊彪形大汉,满脸横肉眼神不善,鼓胀的躯体和腰间悬挂的电击枪,都在清楚透露出“不要惹我”“不要惹事”的意味。
类似的酒吧在西区比比皆是,那是失去生活希望的人们麻醉自己的圣地。
苏阳走到黑石酒吧的门口,彪形大汉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不过这位看门人不认为身形瘦长、看上去很年轻的苏阳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凝视片刻之后粗声粗气地问道:“小子,要进去玩玩吗?门票二十点币。”
苏阳点点头,同时递上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钞。
彪形大汉接过钞票用手指搓了搓,确定真假没有问题之后一挥手:“进去吧!”
苏阳用力推开酒吧沉重的大门,门窗上悬挂的铃铛撞击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但是旋即淹没在一片狂躁混乱的重金属摇滚乐里面。
一股混杂着各种奇怪气味的暖气迎面扑来,五颜六色刺目的激光灯让苏阳不由眯起了眼睛,才能够看清楚酒吧里正在随着音乐疯狂摇摆的癫狂男女。
声光电还有气味的强烈刺激,让苏阳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用力握紧拳头,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奋力挤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长长的吧台前面。
这里总算还有位置,空气也不那么让人作呕。
光头调酒师扫了刚刚坐下的苏阳一眼,也没有说话,娴熟地递过一杯苏打水。
苏阳接过水,凑到嘴唇边小心地抿了抿,然后一饮而尽。
光头调酒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淡褐色的眼眸里闪动着一丝好奇的光芒。
眼前这位年轻的客人无疑是第一次来黑石酒吧,和绝大多数寻求麻醉自己的酒客不同,他衣着简朴举止谨慎,身形偏向瘦弱,容貌算不上多么英俊,但剑眉朗目神情坚毅,尤其是那一对黑浚浚的眼眸让人印象深刻。
通常来说,这样的年轻人应该生活在环境优越的移民星上,而不是肮脏混乱、到处都是污染辐射的地球,他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心里想着,光头调酒师提起水瓶,准备再给苏阳倒上一杯水。
“谢谢...”
苏阳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他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币放在柜台上,低声问道:“请问黑豹大哥在不在?我想问他买一点东西。”
光头调酒师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拿这张一百面额的信用点币,目光却是看向坐在苏阳右侧位置的一名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背对着苏阳,手里还握着啤酒瓶,左耳吊坠的黄金骷髅头明晃晃的很是醒目,看上去只是一名有点另类的酒客。
但是当光头调酒师的目光落在他后背上的时候,黑衣男子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对着苏阳微微一笑道:“我就是黑豹,你找我想买什么东西?”
他大约三十来岁,身形矫健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森白整齐的牙齿,给人的感觉像是展露獠牙的危险凶兽!
苏阳知道,这位正是濒海新城西区诸多地下势力的老大之一,走私、贩毒、贩卖军火等等只要是赚钱生意都做,据说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在西区一带无人胆敢得罪。
好在苏阳并不是来挑战对方,尽管心里很是惊讶,他依然迎着黑豹审视的目光沉声说道:“我听说黑豹大哥手里有一批登陆舱,我想问你购买一台!”
“啧,登陆舱?”黑豹咂咂嘴,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我刚刚进了一批登陆舱,高级、初级都有,你要哪一种?”
苏阳问道:“高级什么价?初级又要多少?”
黑豹的心情似乎不错,所以对于苏阳的问题显得很有耐心:“按照曙光科技的官方价格,高级登陆舱购买价为十八万五千信用点,附带天赋种族克隆体,初级登陆舱是三万八千信用点,附带泛种族克隆体,两者都包含三十天运营费。”
“不过...”
他将手里的酒瓶丢到一边,笑道:“你也知道,我们是在地球而不是移民星,弄到登陆舱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合理的利润是必须的,如果你想要一台初级登陆舱的话,少于十万信用点那是不行的。”
黑豹显然不认为,苏阳买得起价格更贵的高级登陆舱。
苏阳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没有钱...”
黑豹眸光骤然变冷,瞳孔里闪耀着危险的嗜血光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西区大哥生气了。
而激怒他的后果,绝对是可怕无比的!
苏阳仿佛并不知道这一点,继续说道:“我可以用这件东西作为抵押!”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把黑黝黝的带鞘匕首,放在柜台上。
黑豹眼眸里的寒意稍减,给了苏阳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拿过匕首。
半尺多长的匕首很不起眼,无论是粗糙的兽皮鞘身还是简单的手柄,都像某种粗制滥造的产物,怎么看都不可能价值十万信用点。
站在柜台后面的光头调酒师脸上不禁浮起轻蔑之色,还有一点点的惋惜和怜悯,他仿佛看到苏阳悲惨的下场。
那些敢于戏弄黑豹的家伙,无一例外地被埋葬在西区某个垃圾堆里面。
黑豹却是不动声色,他掂了掂匕首的份量,握住手柄将它从皮鞘里拔出来。
还为苏阳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头调酒师忍不住摇了摇头,因为匕首的真身竟然是灰扑扑的毫无光彩可言,看上去比外鞘更加不堪。
黑豹“哼”了一声,突然展臂向前挥出匕首,划向苏阳的咽喉要害!
哪怕是再钝的匕首,在他猛然爆发的力量催动之下,也能够轻轻松松地划开柔弱的脖颈,瞬间切破动脉和气管,让人在无比的痛苦和绝望之中死去。
苏阳仿佛吓傻了一般,端坐着一动不动。
眼看着匕尖要划中他的喉咙,挥斩的轨迹骤然变化,轻盈而迅疾无比地掠向柜台,划过那摆放在台面上的玻璃水杯。
叮!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鸣音,匕首被黑豹重新收回到皮鞘之中。
苏阳安然无恙。
光头调酒师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下一刻,让他瞠目结舌、无法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只摆放在柜台上的空水杯自中间部位断为两截,上半截缓缓地滑落下来,断口处平整得像是经过精心的打磨!
这把不起眼的匕首,竟然锋锐如斯!
黑豹点点头说道:“东西不错,但不值十万,想要登陆舱还得再加五万,我知道你现在没钱,不过我可以借给你,百分之三十月利,期限半年!”
百分之三十的月利意味着苏阳借下这笔钱,仅仅每个月的利息就要支付一万五千信用点,加上本金就更多了。
届时如果还不出来,黑豹可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但苏阳自己,他身边的亲友都将会遭到牵连,后果绝对严重!
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成交!”
黑豹冷冷一笑,伸手在吧台上敲了敲:“给他纸笔,写张欠条还有住址。”
光头调酒师赶紧取出纸笔递给苏阳。
在苏阳写条的时候,黑豹把玩着匕首,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想进入赚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初级登陆舱附带的泛种族体毫无优势可言,战斗职业玩家死亡率极高,生活职业玩家没有工会支持连吃饭都成问题,我曾经见过和你一样的人,以为能在之中发家致富,却不明白的残酷!”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阳握笔的手微微一颤,然后在白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他将纸条递给黑豹,说道:“谢谢黑豹哥,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黑豹接过来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从来都不喜欢多话。
他看着苏阳一瘸一拐,再次艰难地分开人群,最终消失在酒吧的门口。
光头调酒师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低声问道:“豹哥,五万信用点,你不怕他还不出来?”
“那是他的事情,我只知道,没有谁能欠我的钱不还!”
黑豹嘿嘿一笑,他将匕首塞入怀里,起身大步走向狂欢的舞池。
酒吧里面,顿时响起了足以掀翻屋顶的呐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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