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日常

　　「李晨先生你好，虽然你才16岁，但很抱歉你已经在生前的世界中，确切的说，是银河系的地球中死亡了。现在你正处于生命之环的中心，我叫伊尔维娅，是负责你转世的职员。」 
　　眼前和我说话的女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无论是典雅的容貌还是动听的声音，都可以用女神来形容。 
　　她和我之间仅隔着一张宽敞的办公桌，从她那身白领正装上看，此时我们更像是在某家公司里的面试。 
　　「那么……手术失败了是吧。」 
　　「很遗憾。」 
　　我料想到了这个结局，但仍是不免要再次确定，就像以为每次病发后的检查结果一样。 
　　我叹息着低头，自己仍然穿着医院里的住院服。 
　　此时我和这名叫「伊尔维娅」的女人处于一个封闭的房间。这里没有门窗也没有灯，但感觉并不闷，屋子里的光线似乎来自白色的墙壁。 
　　毫无疑问，这里是超现实的空间。 
　　「如果你是接待死者的神职人员的话，那么神也是人类的样子么？」 
　　「不是，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而已。」 
　　叫伊尔维娅的女神笑着伸出白皙的手，在桌面上立即投射出薄薄的阴影。她接着说：「就像你们的影子是二维的，而我的影子是三维的。」 
　　「所以你是四维的生命了？」 
　　伊尔维娅点了点头，指着这间房子说：「这些都是为你创建的影子，只为让你看着舒服罢了。」 
　　「原来如此。」 
　　伊尔维娅说：「你的生命的确太短暂了。既没有享受过健康的童年，也没有体味过校园时光，更没有和女孩子恋爱的机会。甚至连异性的手都没牵过，对么？」 
　　「这个没必要接着讲述了吧。」 
　　伊尔维娅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所以，生命之环组织将对你进行一次补偿。」 
　　「生命之环是怎么回事？」 
　　虽然「补偿」那个字眼更吸引我，但我必须先把当前的情况弄清楚。 
　　「通过刚刚的对话，想必你明白了我是比你高一纬度的生命体。而『生命之环』就是高纬世界管理低维世界的公益组织。举个例子，在你们那个世界中有一种地方叫图书馆对么？」 
　　我点了点头。 
　　伊尔维娅接着说：「如果图书馆里的书架中，每一本小说都是一个二维世界的话，我就是那个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不同的是，这个图书馆里的藏书数量是无穷大的哦。」 
　　「那么你们对于低维世界而言，就如同神一样的存在么？」 
　　对于她要补偿的内容我大致猜到了，所以必须先问一下她们的权利。 
　　「我们是管理者，并不是书籍的原作者。」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期待，目光中颇有含义地说：「所以，我们不能随意修改书籍的内容。」 
　　难道对于低维生命的我而言，它能洞悉我的思维不成？既然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那我不如就再坦率一点。 
　　「那……你说的补偿是什么？和普通的转世投胎应该有所不同吧。」 
　　「生命之环可以让你选择一个喜欢的世界重新开始。」 
　　看吧，我猜的差不多啦。这样的场面和这样的设定，不都是网络小说那一套嘛。想不到这样的事竟然真的会出现，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念爸爸妈妈啊。 
　　「之前的世界不可以么？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回答爸爸和妈妈身边，哪怕仍旧是那副痛苦的身体也可以。」 
　　「很抱歉，你在地球的身体已经死亡，你的生命再到地球只能从新生儿开始。」 
　　伊尔维娅流露出温柔的目光，缓缓地说：「我知道，因为你的手术来得突然，没有和家人好好告别，但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 
　　「是嘛。」 
　　『事物应当恰当地结束，这在生活中很重要，只有在这时你才能放手，否则你的心里就会装满应该说却不曾说的话，你的心就会因悔恨而沉重。』 
　　在《读少年Pi的奇幻漂流时》我就对这段话印象很深，没想到自己在离开人世时，竟然没有和爸爸妈妈说一句道别的话。 
　　此时也只能叹息，眼眶不知觉的湿润了。 
　　「还是想想新世界的选择吧，要知道我们的会面时间是有限的哦。」 
　　在伊尔维娅女神的提示下，我握紧拳头长长呼了口气，总算是从遗憾的情绪中逃脱出来。 
　　「那……都有什么样的世界呢？」 
　　「只要你想的出，就有相似的世界存在。」 
　　伊尔维娅如此肯定的说。面对我质疑的目光，她笑了笑解释道： 
　　「回到刚刚那个图书馆的比喻，我说过那里的书籍数量是无限的。即使现在没有你想要的世界，那么在未来必然会出现，因为是无穷大的。届时我们可以将你的生命，保存到那个时间节点再唤醒你。」 
　　「相当于我想出一个故事，日后总会有个作家写出同样的故事出来，对么？」 
　　「你的理解得很好啊。」 
　　伊尔维娅用愉悦的声音夸奖我。 
　　「理想的世界……说实话，生前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于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更期待的是拥有和他人一样健康的身体。去挑选理想的世界，这真的是奢望啊。」 
　　女神点头，目光似乎能看穿我的记忆一般。 
　　不过这样的场景和对话，难免不让我联想到曾经看过的网络小说。 
　　「既然是可以随意想象的话，那么像科幻、奇幻、童话里那样的幻想世界都存在么？」 
　　「都存在，毕竟人类的想象还没有超越认识的极限。」 
　　既然这样的话，我不就成了故事中的男主角么？那么到底哪个世界更吸引我呢？一时间脑子里竟然空空如也，哎呀，如此重要的事怎能这样草率的决定呢？ 
　　「这样吧。」 
　　伊尔维娅一拍手，一张白纸已经出现在我的身前，她指了指这张瞬间写满了文字的纸说：「让你凭空想象一个理想的世界的确太费时间。我刚刚看了你的资料，已经为你筛选出你会感兴趣，同时也存在很高相似度的世界。」 
　　这倒是一个节省时间的好方法，我拿起那张看似普通的A4纸，上面写满了各个作品名称：西游记、三体、指环王、魔兽世界、银河帝国、阴阳师等等。 
　　我看着这些世界观千差万别的虚拟世界，不禁感叹：「这些的物理法则差别很大啊，怎么可能都是真实的世界。」 
　　「那是你们世界的认知有限而已。赶紧选择你希望进入的世界吧，我们会面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好吧。」 
　　我仔细的重新再看了一遍，最后将指向曾玩过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 
　　「有些意外。资料显示你对物理很感兴趣，我以为你会选择《三体》，或者是《银河帝国》那种科技性未来世界呢。」 
　　「或许因为生前受疾病的限制，长期受缚于床上吧。相对于依托数字和科技的星际漫游，我更喜欢徒步欣赏奇幻的旅程。」 
　　「好的，我推荐你进入艾泽拉斯第C35位面中。」 
　　「艾泽拉斯？连名字都一样么，好棒。」 
　　伊尔维娅笑着说： 
　　「这是和《魔兽世界》游戏相似度高达90%的三维世界，目前是人类帝国的繁荣期，在未来的百年里都不会有严重的国家危机。」 
　　说着她露出满足的微笑：「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哦。」 
　　度假，倒是个不错的比喻。但总感觉不真实啊。 
　　想起曾经的游戏经历不禁问她：「现在的国家是洛丹伦还是暴风王国，嗯，瓦里安·乌瑞恩在世么？」 
　　「只是世界观和地理形态相似度很高而已，而那个世界里的历史和生命体，和你所知故事并不完全一致。」 
　　伊尔维娅说着做出思考状自语：「但大体脉络也差不多，燃烧军团、兽人入侵之类的。」 
　　那么就进入最后的重点了哦，我清了清嗓子问： 
　　「那个，既然是补偿的话，我进入那个世界会带入金手指之类的么？」 
　　说着，我将包含期待的目光奉献给女神伊尔维娅。 
　　「补偿的内容只是让你拥有自由选择权而已。」 
　　伊尔维娅如此冷淡的说。 
　　「但假如我投生在艾泽拉斯的话，万一降生在一个想要抛弃孩子的家庭，亦或者和我之前一样身患绝症的话，这应该谈不上补偿了吧？」 
　　伊尔维娅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问题。 
　　我决定趁机明示一下：「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最好让我自出生就与众不同。比如体内沉睡着强大的魔力，或者必然会获得一件强大的武器之类的。」 
　　「你说的不还是金手指嘛，我可是在刚刚用了几秒钟时间，研究了下你们时间网络文学中的金手指哦。」 
　　伊尔维娅说着用她的影子，变出一只盛满清水的玻璃杯，满足的喝了一口后说：「你担心的事情我能够帮你监控一下，确保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再说，你不是想要过普通人那样的生活么？」 
　　「既然是补偿，当然就期望得更高啊。」 
　　女神无奈的笑了笑说： 
　　「鉴于你前世的确过得辛苦，那么我也再看看吧。但只能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哦，所以也别报太大期待。」 
　　「非常感谢。」 
　　怎么能不报太大期待呢？ 
　　伊尔维娅看上去似乎在闭着眼睛冥想，很快她就睁开了眼睛，那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暴风城的王后即将诞生王储，而且因为政治原因，这名王储已经订婚，妻子是一名高等精灵公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让你降生到这……」 
　　「真的么，太棒了！那就这样吧。」 
　　我兴奋的站了起来。 
　　王储出身，迎娶精灵公主，直接走向人生巅峰——这才叫补偿嘛。 
　　「那就填表吧。」 
　　「填表？」 
　　这时才看到主角手里拿着的那张A4纸，内容已经变成了名为《艾泽拉斯C35降生》的申请表格。一支钢笔也出现在身前的桌面上。 
　　伊尔维娅不知何时又变出一包薯片，开始「咔滋咔滋」的嚼起来了，刚刚那个庄重典雅的女神，此时已经变成了宅居小妹。 
　　我拿起笔看向手中的表单，这张《艾泽拉斯C35降生》几乎都是选择题，而且项目极少。 
　　「艾泽拉斯……这个C35是什么意思？」 
　　「时间位面。你可以理解为在艾泽拉斯星系成立后，第1000的35次方后的时间节点。」 
　　女神说后皱起眉头，在一阵薯片的咀嚼声中嘟囔：「我记得好像是。」 
　　「……」 
　　感觉有点不太可靠啊。 
　　「别管那么多啦，这些都是我处理的问题。你还是看向下面的表单吧，勾选结果就行了。」 
　　「好的。」 
　　种族选择：暗夜精灵，高等精灵，巨魔，牛头人，矮人，人类，侏儒，地精。 
　　「诶？怎么没有兽人和德莱尼？」 
　　「他们是德拉诺的生命，在C35的时间位面中还未和艾泽拉斯建立虫洞。」 
　　「这样啊……」 
　　将目光重新聚焦回手中的表单，既然是人类王国的王储，毫无疑问的勾选人类。 
　　Yes，下一题。 
　　人类的能量获取源：圣光，暗影，奥术，死灵，上古之神。 
　　这个地方应该是职业选择吧，比如圣光能学习牧师和圣骑士。暗影是盗贼或暗牧，死灵则是术士。 
　　「上古之神是……」 
　　「战士哦。」 
　　果然哦，在奇幻的世界里，所有职业都不是普通人能搞定的。 
　　这时我无意间抬头看了看，惊讶的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小食品。而伊尔维娅不知何时将白领正装换成了宽松的T恤，正专注的看着手中发光的纸张，忽然一声爆笑，一粒爆米花喷了出来。 
　　这是因为工作即将完成，开始释放自我了么？ 
　　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能量源选择。当初在玩魔兽世界游戏时，我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在现实世界里我会选择哪种职业。 
　　毫无疑问的——潜行者！ 
　　能从敌人的身边安全路过，无论怎样严重的恶劣条件下，能够无声无息的逃离他人目光总是没错的。什么「偷看她人洗澡」那种事才不是正当的理由，绝对的。 
　　勾选——暗影。 
　　诶，对了。我不是人类王国的王储么？ 
　　依照这个设定圣骑士更帅气一些吧？一个国家未来的国王是个偷看别人洗澡的家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划掉暗影的勾选，毫无疑问的圣骑士，勾选圣光。 
　　等等，圣骑士可是要肉搏冲在前线的，其危险程度且不说。单那一身厚重的铠甲穿在身上应该很难受吧，比如临场需要小便可怎么办？ 
　　既然到了奇幻的异世界，至少也该感受一下法术的魅力吧？ 
　　没错，无论能力和地位，法师都是不错的职业。 
　　划掉圣光的勾选，奥术勾选。 
　　那么就下一题—— 
　　等等，还是盗贼吧，毕竟我太爱「潜行」这个技能了。万一王国发生政变之类的，只是脚底抹油的能力还是可以的。 
　　做人就该准寻第一直觉，划掉奥术的勾选，暗影……已经被划过一次了，重新勾选。 
　　看着有些脏的卷面，我抬头看向…… 
　　眼前的零食堆已经挡住了伊尔维娅，现在叫女神应该不合适了。 
　　「伊尔维娅同学，职业可以重填写么？」 
　　「嗯嗯……哈哈太有意思了，三维世界也蛮有趣的嘛。」 
　　堆积如山的零食后传来伊尔维娅的傻笑。 
　　「那个，伊尔维娅同学，职业可以重填写么？」 
　　我刻意放大了声音。 
　　「啊，啊？哦，嗯，是这样，所以要谨慎填写。」 
　　「……」 
　　接下来是性别了，这个没什么难度，男性勾选。 
　　然后就是最后一项姓名了，说起来这个表单还真是简单。 
　　「王储的名字应该由未来的父亲或母亲填写吧？」 
　　「嗯嗯，空着就行。」 
　　桌上的零食消失了，伊尔维娅又重新变回白领正装。但伊尔维娅在我的眼里已经不再优雅了，因为在她的嘴角仍粘有一粒爆米花。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呢，所以我决定不告诉她。 
　　伊尔维娅在清了清嗓子后说： 
　　「出于安全考虑我必须提醒你，虽然这是个魔法世界，但不会像游戏里那样可以复活。要知道，在一维时间里没有复活的可能。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明白了。」 
　　我点头，面对即将开启的人生心中不自觉的忐忑起来，但又满是期待。 
　　有高纬女神的帮助下，这一次的期待应该不会落空……了吧。 
　　看着嘴角黏着爆米花的女神我默默期待。 
　　「时间到了。进入世界后你会从新生儿开始，因此你会忘记此时此刻，以及前世的记忆。」 
　　女神向我挥了挥手，笑着说：「所以，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哦～」 
　　「谢谢。」 
　　在我由衷感谢的同时，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我想着爸爸妈妈的样子：虽然短暂，但谢谢你们。 
　　在滚汤的泪水划过脸颊之时，一切画面和声音，甚至是想象都消失了。 
　　我的生命在这一刻重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