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秋,极北的国境线已是万物凋敝,大雪飘飞。
前沿哨所的瞭望塔上,叶轩极目远眺,刚毅的脸上尽是思念和沧桑。
楚凌歌肃立在旁,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肩章上将星交相辉映,精致的面庞中透着难掩的激动。
“将军,一别两载,欢迎回家。”
“凌歌,我先解战甲,后下死狱。依照盟约,再不能提戟扬刀,征战沙场,还是换个称呼吧。”
楚凌歌眉头轻蹙,改口的同时递过去一个白玉锦盒。
“教官,解甲是因追杀贼寇,下狱是解边境困局,您没有错。”
“前是军功,后是国勋;国之大器,莫不如是。首长要我转交的东西,就是对您功绩的最大嘉许和肯定。”
锦盒当中,一帖一印。
将帖镶金,帅印雕龙。
前者,代表着叶轩从今日起正式入驻名将阁,其名永远高悬于名将榜上。
后者,则有着更加非比寻常的意义,戎马生涯落幕之际,终于北境封王。
举国上下,有此印者不足一手之数。
即使解甲归田,仍可权言通天。
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更是擎天撼地的责任!
……
“家国天下,先有国,后有家。如今山河已无恙,也该回家看看了,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锦盒收好,叶轩的思念之情更重了几分。
“均已妥当。”
说着,楚凌歌递过去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于一家面馆门前,一大一小两个人携手相牵。
女子水灵丰秀,眉目如画。
虽然穿着简朴,却遮不住天生的丽质和那股傲然的英气。
孩子双眸纯净,童稚粉嫩。
乍然看去,仿佛一个瓷娃娃。
“这一晃,便过去了六年……”
看着照片中的两人,叶轩心如刀割,呢喃着望向了南方的地平线。
“子言,思思,我欠你们的太多,太多了……”
北风乍起,吹得白雪如烟。
也吹得叶轩泪眼迷离。
“教官,如何补偿对您妻女的亏欠我爱莫能助,但如何讨要别人欠下的债,我倒是能帮个小忙。”
“你是说……”
“那些伤害过她们的人。”
“拿来。”
叶轩气势陡然一变,杀意凛然。
将印有绝密两字的文件递过去,楚凌歌做了解释。
“里面有全部欠债人的名单,还有老师给您的一封信。”
“他……还好吗?”
想起那个人,叶轩心中五味杂陈。
是他,谆谆教诲、苦心栽培了自己。
也是他,为解困局,亲手把自己送入了险象环生的死狱。
“老师很好,并让我带句话给您。旧事了结,他会登门负荆请罪。”
“在这之前,还希望您能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地点恰好就在龙城。”
接信入怀,叶轩摆了摆手。
“你转告他,请罪免了,是非恩怨从此一笔勾销。至于任务,酌情再定。”
“教官,请务必接受……”
“好了,言尽于此,你多保重。”
从瞭望塔上跃下,叶轩走向了引擎轰鸣的直升机。
望着被风雪吞没的背影,楚凌歌久久无法回神。
这一刻,她觉得叶轩无比陌生。
不仅锋芒不再,连荣誉和责任感似乎也变得淡漠。
不然,怎么不顾首长的再三挽留,执意脱下戎装?
不然,怎么没有以荣耀为重,毫不犹豫接下任务?
两年死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猜度着转身,楚凌歌微微一愣,少许愁云散去,露出了笑容。
“教官,边境换防在即,暂时不能与你同行,等我。”
风越来越急,鹅毛大雪渐渐将两行刚劲雄浑的大字掩埋。
那是叶轩所留。
军魂不灭
若有战,召必回!
……
两日后,龙城。
重回故地,站在面馆的对面,叶轩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
愁绪萦绕心头,再也迈不动脚步。
六年前,叶、秦两家欲结秦晋之好,没成想突遭巨变,除他之外家人全部死于离奇的车祸中。
饶是如此,岳父秦长青还是选择要如期完婚,力排众议将他招做了上门女婿。
视若己出,加以庇护。
这份恩情,大过于天。
然而,灭门之灾仅仅是个开始。
婚礼的前一天,秦长青遭人袭击陷入了昏迷,诊断结果苏醒几率渺茫。
至此,叶轩才真正确定有幕后黑手的存在。
为了不殃及秦子言,也为了留条命查清真相。
他只能悄悄离开,毅然从戎寻求安身立命之所。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时未婚妻已经怀上了孩子。
更没有想到,秦子言会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六年来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即使尝尽炎凉,依旧在苦苦等着他回来。
就连女儿的乳名,都篆刻着满满的相思。
这恩,这情,用一生来偿还都不够。
“子言……”
“你等了我六年,如今我回来了,绝不再让你们受半分委屈。那些旧债,也必将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
隔街相望,面馆内的食客们已经零星散去。
当叶轩打算前去相认时,一大一小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丫头扎着马尾辫,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月亮嚷嚷。
“妈妈,什么叫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啊?”
“思思,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秦子言有些意外。
“电视上看到的,快告诉我什么意思嘛?”
思思撒娇,摇晃着妈妈的胳膊。
将女儿拢入怀中,秦子言也抬头看向了明月,神情多了几分恍惚。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希望自己思念的人平安长久。不管相隔千山万水,都可以一起看到明月皎洁美好的样子。”
“就像你思念爸爸那样吗?”
“……”
秦子言默不作声。
“那爸爸可以看到月亮吗?”思思追问着。
“我……”
秦子言不知如何作答,又不忍心看到女儿失望,只能轻轻点头。
“会的,他会看到的。”
“老师说,月圆、家圆。妈妈,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团圆?”
秦子言鼻子发酸,内心凄苦无比。
当初他离开都没告知一声,至今杳无音讯,六年里连家书都没收到过一封。
自己,又去哪里知道他的归期?
“叶轩……你到底在哪儿,是死是活啊?”
心中嘶喊,秦子言第一次对多年的坚持产生了动摇。
“就算你我缘分已断,难道真绝情到连亲生骨肉也不管不顾了吗?”
这个家,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妈妈,你说嘛,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思思完全没有察觉妈妈的情绪变化,不依不饶的追问。
“就快了,再等等……”秦子言只能强忍着泪水敷衍。
“没时间给你等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传来。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如果还拿不出钱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子言回头,看到来人后身体一颤,脸上再无半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