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阳还没露头,天边云霞就已是通红一片的绚烂。
付拾一的早点摊子已经摆好了。
这一大早的,罐子里猪骨汤咕嘟咕嘟,平底锅上嗤嗤拉拉,听起来就热闹。
加上风将那散出来的香味儿一吹~
不用吆喝,要去衙门上差的不良人脚下就自动拐了弯。
“好吃!”不良人在同僚们的目光下,艰难挤出一句话——嘴里太满。
付拾一将小钱篓子里的钱全倒出来后, 数过,发现居然今天一天就卖了半吊钱。
抛开成本之后,差不多还有一半的利——这和付拾一想的也差不多。
这日,付拾一做了红白豆腐,想着刘大郎不在家,巧娘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便用盛了一碗,然后给巧娘送去。
付拾一轻车熟路到了刘大郎家,抬手敲门,门却吱呀一声,漏出一条缝隙来。
付拾一高声叫了两声,屋里却没有回应。
难道是出去了?
付拾一本该回头再来,可却鬼使神差,往里头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叫巧娘。
风吹过,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借着还有没完全落下去的天光,付拾一眼尖,看到了地上那一大片暗红色。
霎时,血就冲到了脑子里。付拾一是学这个的,一眼便知,这是大出血。按照这个出血量,成年女子,应当是死了。
付拾一心都跳得突突的。
她弯腰放下碗,将自己当初在乡下打的那一把柳叶刀,悄悄的握在了手心。
然后咽了咽口水。而后干脆利落的扬声喊道:“来人呐,救命啊!救命啊!”
一面喊,付拾一一面抖抖索索走进屋里。
屋里太暗,付拾一吹亮了火折子。
可是这一点晕黄的光亮,却只照得屋里更加阴森可怖。仿佛那些影子里,藏着妖魔鬼怪,时刻要扑上来。
付拾一有点发怂。
不过还是强行镇定避开了地上血迹,轻声唤道:“巧娘?”
付拾一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手背。
已经凉透了。
没救了。
付拾一心头一叹,起身退出去。
人死了,现场就更不能被破坏。她留在这里,也没用。
付拾一刚退出来,就看见大门口冲过来好几个人。都是熟脸。
付拾一站在堂屋口,伸展双臂拦着众人。
心头感觉滴血:院子里也算是案发现场的。
好在在付拾一努力下,堂屋再没有第二个人进去。
官府来得很快——王二祥那长脸上的络腮胡,这个时候,居然有点亲切。
王二祥也意外: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小娘子!卖馄饨还卖出命案了?
不过现在出了命案,王二祥跟同僚们,半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王二祥等人也没贸然进去,只是点燃火把往里看。
那地上的血迹,是从里屋蜿蜒出来的,女尸身后,一道长长的拖痕——
王二祥来不及感叹,就被抢了话:“应当是人未死时,从里屋爬出。也就是说,凶手没有一刀毙命,要么是不够熟练,要么是故意为之。”
付拾一语气难得严肃,可面上却平静。
她就顶着这幅看上去显得冷漠的脸,下了评论:“死者咽气前,必定十分痛苦。且丧失自如活动能力。她没放弃求生机会,挣扎出来,大概是想求生。可惜血流太多,很快昏迷。”
付拾一看着几个老熟人的神色,及时闭上了嘴。
仵作是跟着李长博一同坐马车来的。
李长博一出现,光是那身绿袍,就足够慑人。刚才还吵嚷得像是鸭子的群众们,霎时偃旗息鼓,伸长脖子看这位县令大人怎么破案。
仵作已上前去验看,看了一圈,也大概有了数。于是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李长博拱手回禀:“女死者应当是受袭之后,还没死去,从屋里爬出来求救。可惜流血太快,到了这里就晕过去了。”
李长博颔首:“老师傅您再翻过来看看。”
尸体一翻过来,陈巧娘那张娇美的脸就一下露在众人面前。
只可惜,面上桃色只剩下惨白。一双含情目,也只余一个血洞。
再加上脖子上那个巨大的豁口——
叫人背脊一寒,忍不住挪开目光。
付拾一提醒一句:“腿上应当还有伤。否则不至于要爬着出来。”
仵作皱眉,心头不痛快,却还是掀开裙子看了一眼。
果然大腿上有个伤口,而且深可见骨。
仵作深深看付拾一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意味深长。
随后,仵作就跟李长博悄悄说了句话。
随后李长博就出声说了句:“将人带回去审问。”
然后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一愣,来不及皱眉,就已被心领神会的不良人围住。
付拾一出于某种心思,没有反抗,跟着一路回了长安县县衙。
李长博回去县衙,第一件事情就是审问付拾一。
在人屋檐下的付拾一,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开口就是:“是我发现的,这个事儿不是我做的,看尸僵程度,至少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二时辰。”
“刘大郎是今天早上走的,当时我们一起出的坊。他出城,我来摆摊。”
“回去后,谢大娘一直在家,我出去没有,她也清楚。
李长博点点头,“可你却很了解。”
付拾一微笑反问:“难道说,知识渊博也是罪过?”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得体的女郎,沉默片刻。
付拾一的反问更加犀利锋锐,一针见血:“我一个弱女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李长博终于开口:“何为尸僵?”
付拾一的尖锐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球,瞬间瘪下来,耐心给他解释:“人死后,在三个半时辰到十二个时辰后,就会从某些地方开始,慢慢僵硬。这个现象,乃为尸僵。”
李长博微微抿了抿唇角,“你师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