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栖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隔壁张景福家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在,灯也黑着。整个宿舍楼只有四盏灯寥落的亮着,还不如操场上脚手架那儿的临时路灯亮得理直气壮。
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邮箱,确认自己投出的几十个简历没有再得到更多回应后,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麻木的开始烧水切菜煮挂面。
去冰箱拿菜的时候,顺带打开了电视。
因为原本是包吃包住,所以几乎所有的生活费用基本都老板包了,其中就包括网费和无线电视费。但是这一个月是老板额外抻出来的,他都破产了当然囊中羞涩,只能给他们保留水电,并且需要自费,其他的都断了。
所以苍栖现在也只能看看新闻。
在几条索然无味的“水深火热”和“歌功颂德”后,本地新闻里,新生入学的新闻果然出现了,江州市的领头羊,领江大学当仁不让,出现在C位。
【对于领江大学江北学院的成立,市领导对此非常重视,反复强调要做好平稳、平衡和平安“三平”原则,保证师资力量的均衡,保证学生学习生活的质量,为江州市的教育做出表率!】
苍栖撇撇嘴。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回来的路上她都查了,这次江北学院的成立,其实就是领江大学对江州市,或者说江州市江北区的一个投名状。目前江北学院只有商学院、传媒与人文学院以及计算机与计算机科学学院,其他的诸如法学院和外国语学院、医学院什么都只在筹建中,第一批学生基本都是落榜被“调剂”过去并且愿意交比本部更贵的学费的学生,其内在身份不言而喻。
就是个给江州,或者说是全国土豪收容熊孩子的学院。
领江不被拖垮就很好了,还“做出表率”,虽然不是江州土生土长的,但呆了十一年,苍栖对这也有感情,心底里为领江心痛。
……但更为自己心痛。
因为虽然心底里瞧不起江北学院,但是那个“安全保卫岗”,她还是投了。
去不去是一回事,但是既然在这给陆妈妈拍胸脯了,她好歹也要把戏做全,以后如果实在混不下去了陆妈妈问起,就说自己被骗了,根本不是安全顾问,其实就是个保安……妈妈肯定会理解的。
反正投简历又不会少块肉。
她一边看新闻一边吃挂面,三两口吃完,总算喘上了气。随后洗洗碗整理了一下,便下楼到已经残破的操场跑圈,锻炼了快一个小时,大汗淋漓的上来,又看书散了会汗,最后洗漱睡觉,睡前为自己的自律感动了一分钟。
身上忽然一阵凉爽。
这是为了省钱在酷暑时戒了一个月空调的苍栖不曾感受过的舒爽,她舒服的叹息一声,想知道哪来的凉气,可睁眼,却发现是一阵蓝光。
有极光一样的光幕自天花板坠下,一层层轻纱一样拂过她的脸,那银蓝色的光幕中有星点的光辉在流动,看起来像是暗藏了一整个星河宇宙。
她只恨自己文学素养不够,没有什么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这绝美的场景,只能半张着嘴看着。连坐起来看看四周的警觉都没了,甚至害怕自己有个轻举妄动,这样美轮美奂的梦境就会倏然停止。
没错,梦境。
她能怎么办,她当然只能把这当成梦境了。她虽然只高中毕业,但她相信就算大学毕业的人也没这科学经验来处理这种一看就不科学的事情。
所以这肯定是梦吧,一定是,否则极光怎么会到她家里来呢。
更何况,看着它,好舒服啊。
苍栖难以抑制的在这柔软又美到极致的光幕中放松自己,她紧绷了近一个月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纾解,甚至忘记了自己可能朝不保夕,堂堂前特种兵和保镖教官竟然申请做一个大学的保安。
就算她是个loser好了,这一刻她也是一个被不科学神秘事件眷顾了的loser。
光幕一层层的在半空中飘动着,像是溢满了她的房间,它们游动了半晌,像是终于在空中飘够了,又一点点的压下来,密密实实的包裹住她,苍栖有种难掩的幸福感,她觉得妈妈的怀抱不过如此了,整个人都沐浴在柔软的光之海洋中,像是被包裹在羊水中的婴儿。她忍不住发出了舒服至极的叹息,甚至连眼睛都有些酸酸的,有什么忍耐许久的情绪被这光幕打开了,化作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脸颊是烫的。
她真的哭了?
所以这不是梦吗?!
她悚然一惊,猛地回过神,在睁开眼的刹那,她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蓝光消失了,一切都和睡前的没什么两样。她好像是有睁眼这个过程,却又好像一直睁着眼,眼睛是干涩的,可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却做不得假。
所以那到底是不是梦……她刚抚上自己的脸,一阵尖利的铃声却打断了她的沉思。
大半夜的,竟然有人来电话?她拿起一看,竟然是张景福,而且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了!
以她的警觉性她不可能三个未接都没听到!
苍栖的心中飞快划过这么一句话,她握住手机警觉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惊疑不定的她只能压下此时的不安,接通了手机:“喂,小张哥,出什么事了?”
“苍栖!”张景福的声音里几乎有哭音,“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梅姐早产了,孩子下不来!很危险,我,我……”
“别急,慢点说。”苍栖强行稳下声,即使这时候她感觉自己正置身丛林,被黑暗中的未知生物盯着,可她不能比张景福还慌,这样反而乱上加乱。
“我刚租好房子!我本以为过两天拿到这个月兼职的工资就够了,谁知道,谁知道……”
“还差多少?”
“五千!”
“账号给我。”
“谢谢,谢谢谢谢!”张景福赶紧把自己账号发了过来,苍栖转了一万过去。
看着自己还剩下不到四位数的存款,苍栖再次哀叹了一下自己是个loser。等这一下忙完,周围寂静下来,她忽然又想起了方才被蓝光支配的恐惧。
凌晨三点,工地,孤身一人,神秘事件……学渣。
各种条件都指向“不利”甚至“危险”两个字,苍栖胆子大却不是傻大胆,既然研究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收拾了东西夺门而出,直奔张景福所在的医院。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想也知道张景福和他媳妇梅姐肯定在最近的医院,想想自己的存款,干脆鼓起劲跑了起来,三公里的路,她十几分钟就跑到了。
医院急诊部总归是要热闹点的。
苍栖找到张景福的时候,他正垂着头在那发愣,浓眉大眼的汉子耷拉个鸡窝头,看起来很是憔悴。被苍栖拍了肩膀抬头时,甚至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苍栖?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
“不放心,来看看。”苍栖说得半真半假,她倒还真做了准备,掏出个还带着余温的密封碗,“我昨晚面煮多了,剩下的热了热加了点老干妈,垫垫?”
张景福颤抖着接过,眼眶都红了:“嗯,嗯,成!”他双手捧着碗,又被苍栖塞了筷子,许久才打开,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嫂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之前产检啥的都好好的,也总是锻炼,不知怎么的就出了这事儿,真是……真是……”他呜咽一声,“医生说过得了这关,以后也很难有孩子了。”
“人在就好。”
“我也这么说,但你也知道阿梅她人,那么要强,成天说要儿女双全……现在告诉她以后会没孩子……”
“珍惜现在啊,梅姐想要儿女双全还不是为了你,就怕你牵绊少了要出去拼命。”
张景福用力点点头,忽然咧嘴笑了笑:“阿梅最担心的还是你,说你光棍一个,没牵没挂就算了,还没心没肺的,以后不知道哪天就找不见人了。”
“哎呀,说得我流浪汉似的。”苍栖挠头,“我也是会馋会要面子的人,哪叫没心没肺没牵没挂,我那是没本事。”
“你没本事?你让我们一群汉子脸往哪搁!对了,工作真的还没找好?”
“没。”苍栖老实摇头。
“你就是不肯接单子吧?”张景福了解她,“还是想当教官?”
“不,只是不想再当保姆了。”
张景福摇摇头:“其实有些小单子还是可以接的,我前几天接了个小明星的单子,就四天,下飞机,去酒店,开演唱会,送走,很方便,对手就一群小姑娘而已,就嗓门大,别的没啥。”
苍栖一脸落寞:“我现在已经接不到这样的单子了。”
“哦,对,你是三星。”张景福恍然,哂笑,“看来太强也是一种劣势啊。”
“对啊……”想到做一星二星保镖的时候那叫一个精彩,动辄小明星小商人小运动员,虽然都是杂活却简单又有得赚,还能碰到各种形形色色的老板……虽然奇葩占多数,可怎么也好过成为三星保镖后,那简直是踏入了另一个安保界。
动辄爆头死人腥风血雨,最惨的是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雇主长什么样!
难怪很少有人突破三星上了四星,以至于五星都是传说的存在……这个阶段实在太让人心累了,很容易厌世,产生诸如“我拼死拼活升上来到底图啥快让我下去”的呐喊。
可惜,业界就是那么残酷,上的来,就下不去。
苍栖疲倦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这么叹下去,她都要未老先衰了。
张景福其实也没什么心思聊天,两人各自沉默了下来,看着急诊室痴痴的等着。
苍栖的作息很规律,但是却有更强韧的意志,她此时虽然很困,可是梅姐在急救,她是打定主意不睡的。可坐了没一会儿后,她忽然就有些恍惚,随后莫名的,身上又是一阵柔软的凉意,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包裹全身的密密实实的蓝光。
又是它!苍栖悚然一惊,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惊醒过来,却见此时走廊上人来人往,外面天光大亮,身上盖了一件衣服,看起来像张景福之前穿的夹克。
她拿下夹克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八点了!
算她三点半到的医院好了,和张景福聊了几句就睡了,怎么也不到四点,也就是说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睡了四个钟头了?
……可她甚至没觉得自己闭了眼啊!
见了鬼了,昨天晚上陨石砸脸,今天晚上蓝光催眠,现在的梦都那么邪性的吗,还是她已经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