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医生,人是生是死,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农村老家有传统,人死后要在家里停棺,留尸。一方面是习俗,给生人以缅怀,给逝者以安息。另一方面,是防止人的假死状态,误把没死的人活埋了。
所谓假死,是说人并没有真的死去,而是身体的在一定内在环境下,停止了生命波动,过段时间还会醒过来。
可这种假死,是在身体器官没有任何致命性的伤的前提下,才有极低概率出现的。
而女孩儿的心脏的伤,则是致命性的。虽然从她死去,才一个多小时,也不可能出现假死状态,我很清楚她已经死了,绝对不可能在活过来。
在医院里,我早就见惯了生死,尸体也接触太多了。可眼前死去的女孩儿,还是把我吓的面如死灰,浑身发软。
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想大叫,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却什么也叫不出来。
我像一根棍儿,直愣愣的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
她死死的瞪着我,一脸怨毒的从床上缓缓的下来,一步一步的向我逼近,紫红色的嘴唇一直再重复着,“是你杀了我,我要你死。”
女孩儿越来越近,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她临近时,那毛骨悚然的寒气,直逼我的骨髓。
“咯咯……我要结婚了,你死去吧。”她的笑声很诡异,令人丧胆销魂。
她冰凉的双手,放在我的胸前,嘴角斜斜向上扬起,把我从窗口上推了下去!
我要死了,死在我医死的一个女孩儿手上。或许是因为害怕,又或许还因为别的什么事,从始至终,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死人,把我从窗口推下八楼。
临掉下楼时,我好像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应该是有人看到我了。
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旁边有护士正在给我换点滴。
“小,小芳。”我虚弱的喊了一声。
小芳看到我惊喜的叫了一声,“大家快来啊,张哥醒了!”
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有部分同事跑了进来,站在我的病床边,询问我感觉如何。
我甩了甩发沉的脑袋,“我,我这是怎么了?嗯?我昨天……”
昨天晚上的事,瞬间涌进脑海,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肯定是苍白的。我被那死去的女孩儿,从八楼推了下去!
我,没死!
我们手术科的主任走了进来,先是查看了我身体状况,然后安慰我。
“小张,昨晚的那场手术,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女孩儿伤的太重了,即便是我也没把握能救活她。你,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给你放一周的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等心情缓和了,再回来工作。”
我不明白主任话背后的意思,说完,他便离开了。
旁边暂时不忙的同事,在不停的安慰我。
“张哥,你昨晚可把我吓死了。我去敛尸房找你,正好看到你背对着窗口往后仰了下去,吓得我脸都白了。所幸你福大命大,左腿挂在了七楼空调外机的架子上,没掉下去。”
“这要是摔到一楼,以后我还欺负谁去?”
护士小芳在旁边调皮的笑话我。
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简直如同晴天劈厉一般。听她的意思,昨天晚上是我是自己掉下楼的!而我临掉下去的那声尖叫,现在想想确实是小芳的。
这怎么可能,我一没有精神分裂症,二没有遇到什么走投无路,只能已死来结束生命的事,我怎么可能自杀!
我明明记得,是那个死去的女孩儿把我推下去的,为什么小芳这样说。
我试着旁敲侧击的问了她昨天晚上的事,得到的答案是我很想要的,却不是我心底认为正确的。
她没有看到什么女孩儿,也没注意敛尸房的尸体,只是看到我自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直挺挺的从八楼窗口躺了下去。
我的伤不重,头部轻微震荡,有轻微擦伤。左腿轻微骨折,问题不大。虽然走路有些不方便,但并不妨碍的行动。
但我哪都没有去,依旧在医院里,脑子一片混乱,搞不清我亲眼所见的是真的,还是小芳说的是真的。
我宁愿相信小芳的话,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告诉我,我见到的才是真的。
点滴输完天色又暗了,我瘸着腿,走出病房,向敛尸房走去。我想看看,那个女孩儿还在不在,也想去那里再看看,好好想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寂的敛尸房,比昨晚多了一丝人气。
遗容师叫谢军,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他看到我后,很亲切的给我打招呼。
“小张啊,怎么样,还好吧?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有啥想不开的。医生又不是老天爷,你尽全力救治就行了,把所有责任都压在自己身上那怎么能行。”
我尴尬的笑着,没有接他的话茬,“昨晚我送来的那个女孩儿呢?”
“嘿,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别干医生了,来跟我一起当遗容师吧。就你给那女孩儿整理的遗容,比我都差不了多少。”张军没有回答我,一边给尸体整理遗容,一边夸着我。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放尸床,瞬间变了脸色,紧张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大,很急促,“那女孩儿呢?!”
“你吓我一跳,干啥这么紧张。她被送进太平间了,暂时还联系不到她的家人。”
听到他的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紧张的心,突然安静了许多。但又有些莫名的心悸,我没有在和张军说什么,转身就走,径直走向电梯,按下负二楼。
我们医院的太平间,就在负二楼!
太平间的管理员也认识我,我昨晚的事儿,在医院里传的沸沸扬扬。他得知了我的来意之后,并没有阻止我,带我去找那个女孩儿。
储尸柜,像巨大的冰箱,里面存放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女孩儿在西区六排,三列,三号储尸柜。
管理员缓缓的抽开储尸柜,里面的寒气逼人,让人忍不住发抖。
储尸柜打开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寒气缓缓萦绕。我和他面面相觑。
他脸色变得难看,我的则看出了他脸色的背后——尸体不见了!
他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打开,查看。我明白了他的意图之后,也帮他快速翻找。结果让我惊恐不安,没有一个储尸柜的尸体是那女孩的。
我和他一块去报告这件事,并且报了警。
医院太平间的尸体丢了,这可是大事,如果是人为的,完全可以当做刑事案件来处理。
我和管理员都被警方询问了一遍,结果是一样的,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结果。
更让人奇怪的是,太平间所有出口都有监控,能够查出来尸体送进去的视频,可从送进入,到我们发现尸体不见了,这之间的时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送尸体出来。
那女孩儿的尸体,是凭空消失的!
谁能接受这个结果,除了我,没有其他人!
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心底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接受,只是感觉,只有这样才正常!
警察走后,差不多晚上十点钟了。
我身上有伤,也不适合给病人做手术,即便我能做,主任也不会允许,大家都认为我心理压力大,都走自杀的路了,谁还放心我给病人做手术。
我没有坚持,也想一个人静静,就给主任说了一声,往楼下走去,准备回到自己出租屋好好休息。
让我奇怪的是,一直像个麻雀似的围在我旁边转的小芳,一整晚都没见到。我也没有多想,本来也想和她说一声,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我出了楼,看着满天的繁星,却没有一点喜悦,本来想直接回家的,却鬼使神差的向八楼敛尸房,昨天我掉下楼的那个窗下走去。
我站在楼下,抬头看到了七楼的空调外机,在向上看,我看到了,一个人!
是小芳!
她站在八楼的那个窗口,低着头望着楼下的我,医院的探照灯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很苍白。
小芳在笑,笑的很诡异,她的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说,“我要你死!”
“小芳!”我大声的惊叫。
因为我看到她,斜着嘴角,从昨天我那个位置,掉了下来!
嘭的一声,小芳摔在我的身前。我浑身颤抖,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
窗口还有一张脸,是那个在太平间消失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