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开我!让我进去!曲夫人呢?!我要见她,放开我!”
曲云薇一手扶着孕肚,不顾身后一众婆子的阻拦,发了疯似的一定要进到相府主院。
这是相府的主母院子,是相府夫人居住的地方,是整个相府最为尊贵,最为奢华之处……曾经她住在这里,所有对她皆是恭恭敬敬笑脸相迎,阿谀奉承尚且来不及,如何会这般粗鲁的阻拦扭打她?
然而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贱妾,连受宠的通房都不如的贱妾!
“曲姨娘,你不要让我们难做,夫人吩咐过,没有她的允许,姨娘不许进她的院子!”一个婆子狠狠的抱住曲云薇的腰,不顾她身怀六甲,手指暗暗的在她腰间狠掐。
一阵阵剧痛从腰间传来,曲云薇咬了咬牙根,强行忍住腹中孩儿胎动带来的不适,对着里面大喊道:“夫人,夫人,求您见见云薇,我有要紧事找您。”
“嚷嚷什么嚷嚷?都是一群没长眼色的东西,不知道夫人正在休息么?”一个穿着簇新桃红色绫袄,外面罩着鹅黄色掐腰比甲,露出下身月白色裙边,一头乌亮水光的墨发梳着单髻,斜斜插着一根水绿色的翡翠簪子,通体的妖娆做派,无不显示她是个正受宠的大丫环。
满脸横肉凶狠无比婆子一见她,立即赔笑道:“卓珊姑娘,是曲姨娘要见夫人呢!”
“什么姨娘?不过是一个贱妾而已,饶了夫人的清净,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责任么?怎么,相府的规矩是摆设么!还不快教教她?!”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卓珊站在台阶,居高临下的看着曲云薇,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不由得觉得阵阵快意涌起。
曲云薇紧紧的咬着牙根,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份羞辱,在心内默念,她还要救家人,不可动气,不可动怒,再委屈,也要吞下去。
她咬了咬牙,抬眸看了一眼卓珊那妖娆的眉眼,卑微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向着内室哀求道:“夫人,夫人……求您了……奴婢知道您在……”
“怎么了,这么冷的天,好不容易想睡一会,怎么就吵的人不得安生?”带着股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在里面听够了戏的曲玲荣终于慢慢的走了出来,一身大红绣芙蓉妆花缎长裙,披着大红色的斗篷,手中抱着暖炉,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耐,浑身贵气貌若天成。
看着高高在上的女人,曲云薇情不自禁的记起半年前前父亲因贪墨问题进了牢狱,新皇登基不久,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当下重判曲家男丁统统发配边疆,女眷充做军妓……
曲云薇拼了命的上下打点却又求情无路,只有曲玲荣的姑母是新皇身边第一宠的贵妃……
那时候还是相府侧室的曲玲荣笑着对她说,她一个姨娘帮主母父母不太合适,若是主母帮助姨娘,那便顺理成章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曲云薇没有任何犹豫的,自请做妾室,从主母变为贱妾,曲玲荣则成了最尊贵的相府夫人。
当时原本相爷是不答应的,但是终究被她对父母孝意决心给磨软了,却又说他是罪犯亲眷,不好随意插手这件案子,最后才在曲云薇的苦苦哀求下,拿了她的嫁妆去疏通。
半年下来,她在侯府被人欺辱,打骂,随意一个丫环都可以踩她到泥里,哪怕最后查出身孕,相爷也没再来看她一眼……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严查不怠,一个也不能放过,甚至听说还判了更重的刑罚。
一想到父母正在受苦,曲云薇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劲的低着头拼命的给曲玲荣磕头,哪怕额头磕在青石板的地上越来越痛,哪怕腹部渐渐走了坠痛感,可她依旧不管不顾,磕头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奴婢的父亲母亲吧!他们,他们也是您的父亲母亲呀!是他们把您抚养长大,是他们为您寻到亲人的啊!”
曲玲荣静静欣赏着她求情的姿态,看着曲云薇苍白依然美丽的容颜上,因为用力磕着地面变得青紫破皮,心里一阵舒爽,然而刚刚露出的笑容立刻因为曲云薇的话沉了下去。
贱人,这个贱人,这个时候还不忘提她的身世,让她想起那段于她而言万分不堪的日子……
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用素锦的帕子轻轻摁了摁眼角,做出一副垂泪的模样,凭借此来掩盖她双眼的怨毒:“曲姨娘,实在不是我不帮你,就在七日前,曲府已经被抄家,从上到下一应仆人主子,尽数被斩首,你说说纵使我有心帮忙,这人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办法,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
七天前就被斩首了,曲府被抄了。
曲云薇一下软了下来,刚才磕头的那股狠力一下不见,瘫坐在冰冷的地面,而此时一直阴沉着的天空终于下起雪来,鹅毛般的大雪倾刻间就覆盖在了她的发间,就像是这天地都为她戴上了一层重孝。
爹娘死了,曲府被抄了,以后她没有亲人,再没有娘家了,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像个孤魂野鬼一样。
可是……她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曲玲荣,泪染了的双眸里透着幽光,“那为什么,为什么之前你口口声声说,只要我安分懂事,你一定,一定会尽全力的!”
“我已经尽力的,但是这人死了,我也无能为力。”目光轻轻瞥了眼曲云薇的裙子,曲玲荣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
“因为我就是要让你这个自小父母双全的千金大小姐,尝一尝家人死绝的滋味!我就是要让你尝尝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感觉!我就是想让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尝尝被人践踏的滋味。你不是一直都是看不起人的吗,现在的感觉怎么样呀,你不一直都喜欢施舍吗?现在可终于轮到我来施舍你了。”
曲玲荣再不用伪装,看着曲云薇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才解恨。
曲云薇呼吸一窒,抬头望着曲玲荣,那张记忆里总是小心翼翼低着头,温柔的和她说笑的姐姐,那个在她受伤委屈的时候,不顾一切安慰她的姐姐,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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