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多年未见,尽管此时病床上的人刚刚死里逃生,可她依然没有半分耐心去同他客气寒暄。“有所求才会来看我这个将死之人,我若是不给呢?”
“我不保证你的呼吸机可能会在下一秒罢工,”简而言之,不给、便死。
“好。”这声好,带着半分浅笑。
姜家子女众多,唯有慕晚最得他心。
那股狠劲,与他年轻时,何其相像?
得到回应,她并不想久留,来去之间,是极快的。
将起身,老爷子呼吸微微急促了半分,急忙开腔:“我有条件。”
未曾想到老爷子会有条件,姜慕晚微微蹙起眉头,明显不悦。
寡淡的面容泛起了微微怒气。
正欲发作,只听老爷子在道:“若有一日我撒手人寰,身为姜家长孙,你得捧我骨灰,送我入陵。”
姜慕晚身为姜家大小姐,她不否认年幼时自己格外喜欢姜老爷子,可也不否认,姜家人都不是东西这个事实。
听闻此言,面容上的微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哼:“您放心,祸害遗千年,保不齐,您能送我走。”
她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可到头来,成于姜家,也败于姜家。
这夜,姜慕晚从医院出来,屋外的雨,将将停歇。
离开时,老爷子问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姜慕晚未作回应。
离开这座城时,她将过八岁生日,如今一走十六年。
人人知晓姜家司南,却鲜少有人知晓姜家慕晚。
若说长孙,谁能比的过她姜慕晚?
她伸手,拢紧身上风衣,缓缓的渡步前行。
从她回来的这一刻起,就是来一一清算的。
周一清晨,对于华众而言,又是一场天崩地裂。
集团股价高开低走,姜家一众人等连着数日未眠,此时可谓是急的焦头烂额。
那诺大的办公室里,飘荡着怒吼声。
姜临此时可谓是肝火旺盛,难以自控。
暴怒声从旁响起:“顾董那边不是同意了吗?怎又平端拒绝?”
秘书站在一旁汗涔涔,颤抖着开口:“顾董倒是未曾拒绝,只听徐特助说昨日连夜去了巴塞罗那,如今联系不上。”
哗啦——
一叠a4纸打印的报表迎面而来,甩在了秘书脸面上。
砸的他迷了眼。
钝刀磨人最是绝望。
不答应,不拒绝。
这无疑是想拖死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再去拉投资,君华那边不能指望了。”
到底是在高位上坐久了的人,一眼看透事情本质,知晓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这个周一,于华众而言,可谓是鸡飞狗跳。
这日中午,姜老爷子出院,此时,华众已然度过难关。
股市回稳,战争微停。
姜老爷子年轻时在大学教金融,随后从体制内出来开了公司,在商界,学业界,可谓是个一等一的人物。
说句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出院这日,商界好友,教育界学生,来的不少。
老爷子躺在床上与众人浅笑嫣嫣,有老友笑道:“人老了,得服老,你这位置该让给孩子们了。”
说到此,老爷子点了点头,笑道:“该退休了。”
这日,老爷子从医院到家,伸长了脖子望着,却始终不见人来。
归家,进了房间,老管家将人扶上床,待姜家人走后,才小声道:“老爷在等大小姐?”
后者笑了笑,算是应允。
“眼下没来,怕是不会来了。”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她会来的,再等等。”
姜慕晚是姜家的第一个晚辈,是老一辈倾注了全部心血去疼爱的后辈,即便离开姜家,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老管家听言,微微叹息了声,只道:“当初若是将孩子留下来……”
后面的话,他没言语出来,人生行至半百,怎会不知晓人生根本没有当初二字?
那是姜家人心里的痛,不能提。
这夜,姜家灯火通明,因着老爷子出院,该来的人都来了。
姜家院落内,灯火通明,一家人围着老爷子家长里短,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管家张叔在一旁轻唤,示意可以开餐了。
老爷子闻言,不为所动,反倒是将目光落向了屋外,望着这瓢泼的雨,眉头紧了紧。
一旁,姜家大姑娘姜薇见老爷子目光落向屋外,笑问道:“有客人?”
老爷子落在拐杖上的手紧了紧,望了眼自家闺女一眼,平淡道:“自家人。”
姜薇目光扫了眼在场的人,似是在看谁人没来,可一圈下来,
见姜家人都在,不由的将疑惑的目光投到自家大哥身上,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怕是不来了,在等下去菜都凉了,”老管家从旁开口,话语万般小心。
半小时过去,纹丝不动的老爷子微微低头,叹息了声,扶着拐杖起来,苍老的面容上失望尽显。
“怕是雨势太大挡了步伐,爷爷要不跟我说那人在哪儿,我去接接?”说这话的,是外人眼中的姜家长孙姜司南。
姜司南二十有二,将将大学毕业,正攻读c大金融系研究生。
外人眼中生在罗马还努力学习的富二代。
老爷子闻言,看了眼姜司南,微微叹息了声,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
“罢了,用餐吧!”
他缓缓摇头,往餐桌而去,姜薇在一旁扶着。
今日一家人陪着老爷子,见他心情不好,本是想着再言语一句,是谁,住哪儿,好去让人接来,了了老爷子的念想。
不想将将开口,屋子里突然的沉默让她收了回去,扶着老爷子的手微微回眸望向门口。
姜慕晚着一身黑色风衣,撑着一把红色雨伞站在门口。
哗啦———收了伞,雨伞上的水珠倾了一地,抬眸,望向屋内众人,仅是这一眼,屋内气氛更静默了半分。
一时间,众人只听得见屋外雨水的滴滴答答声。
多目相望,均是无言。
屋外,姜慕晚面容冷漠,英气十足的眉眼挂的是一股子寡淡,挺拔的身姿给人一种孤傲之感。
指尖一把红色雨伞正顺延着往下滴着水。
片刻,众人只见她抬手,将红色雨伞随意挂在门把上,管家正准备过来接过她手中雨伞,终究是迟了一步。
“好久不见。”姜慕晚冷冷开口,说了句万分客气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