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啊,你就帮叔一个忙呗。你娃儿光屁股的时候,老叔我还抱过你呢!现在求你帮个忙,咋还这费劲了?”
“不是……刘叔,您这,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啊。”
我一脸愁苦的看着眼前这老叔,心说到底是失策了啊!
从我回村以来,就连着躲了他三天,没想到还是被他给抓了个正着。
而这人,倒也不是旁人,正是我们村口杀猪的老刘头,跟我那苦命早死的老爹关系不错。
我的小时候,他每次收摊,都会给我们家送上二两猪头肉或者下水,托他的福,我从小就没在嘴上抓挠过。
按理说,就这么个关系,他要是有事求着我了,我咋也会帮一把,但就今儿这事……我属实是难办啊!
“刘叔,真不是小子我白眼狼,但我这本来就是为了婚礼跟妆才回来的,但您非让我干那活,这,这也太冲了啊!”
“你小子别来那套,那流水席都吃完了,还有啥冲的啊?你们老宋家几代人都是干白事的,怎么到你这,就不乐意干了?”
刘叔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我们家好几代人,都是出了名的入殓师,附近十里八乡,只要有白事,准得找我们家。
除了手艺好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家这一门名为法的手艺,能通阴。
都说人死后,三魂七魄会从天灵盖离体,一生功过,爱恨悲喜,也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但这人死了,却并不代表没有遗憾,而我们家这一门手艺,就是为了解决这事的。
通过画骨捜魂法,可以让我们入殓师跟亡者通灵,以此来知晓死者的遗愿。
或者是用我们特殊的化妆手法,来镇住怨气,以及祈福避祸等功效。
这也算是为先人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本来可以算是一种善事,毕竟后人也都不会希望先人带着遗憾去世。
可偏偏碰了就等于是过了阴。
人一世,所有东西都是上天注定的,无论是遗憾也好,喜乐也罢。
有点人就是注定要带着遗憾离开。
而我们去就等于是破了天本来的注定。
一旦过阴,那就是过阴的人去承受了。
我爹以前也是一个声名远播的画骨入殓师,他去世之后,我爷爷就不让我再碰这个。
看我喜欢画画化妆,就把我送出城里学了化妆师,在城里、县里和村里帮忙跟妆。
我爷爷的告诫我没有忘记,被刘叔缠了三天,实在是被刘叔缠得没了办法。
我摆了摆手:“对不住了刘叔。”
这也算是回绝了。
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城里忙自己的工作了。
可我刘叔哪里会放过我。
从村尾我家里开始就跟着我,一路上跟我说了很多。
“你看吧,我们老太太也没啥怨气的,只图你们家都手艺好,就去帮一下老太太入殓。擦一下身体,换身干净的,之后的啥事儿没有。”
刘叔嬉皮笑脸的,双手不断的搓着,看着我。
我着急的步伐一下停了下来,在大中午没啥人的村路上,就这么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光是入殓我还是可以做。
“叔确实是没办法了,我老娘走的那天是深夜,月黑风高的,急急忙忙也没给她收拾得妥当。这棺木在客厅停了个三四天了,这天气虽是凉快,味道也大了。”
“那您还赶紧回去葬了?”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不理解。
刘叔叹了一口气说:“小宋啊,叔跟你讲,你老刘奶奶是不肯走啊。每天深夜吧,停着棺木的客厅就开始有声音,都是老太太的哭声。呜呜呜呜的,我们都没了办法。”
我一听就来了兴趣,老太太都没了还半夜哭?这是怎么回事?
刘叔说棺木停在家的大厅好几天了,半夜就能听到哭声。本来前两天就想赶紧下葬了,下葬队伍都请好了来,人刚走出家门外面就刮大风,一队伍的人都被风沙眯了眼。
我们搬出去县城住之后好久都没有回去过村里,也挺久没有试过了。
“所以说我想你跟我去看看,我就怕老太太一辈子最喜欢漂亮了,是不是我们没有伺候好,让她不高兴了。”刘叔给我递了根烟,我接过,拿过打火机给他的点上再点我自己的。
小时候老刘奶奶对我也算是不错,这会儿要是能帮得上个忙,也是我做后辈的福气。
我差点就要往刘叔家走过去了。
可又想起来爷爷临死前的告诫。
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再碰这些事,画骨入殓这老宋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就到我手上停了吧。
我爷都要短气了,心里想着的,嘴里交代着的都是这件事。
我一咬牙,不行,还得走。
“刘叔,你就放过我吧。我爷爷交代过不让我碰了。”
我确实挺无奈的。
刘叔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泄气。
“你就不用过阴,帮老太太穿好了衣服就行。”刘叔这会儿眼眶都通红的看着我:“你就当叔求求你了。”
看我没有回答,刘叔拉着我就往他家走去。
我稍微挣脱了一下,刘叔回头看我。
就算是一个后辈给一个长辈送的最后一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我在心里面不断的给自己灌输类似的想法。
只求心里好过一点,不要让自己冠上不孝的罪名。
就只是入殓而已,什么都不做。
爷爷,不要怪我。
一路上天都是黑沉沉的,看起来想下雨又不像想下雨的样子。
我一进刘叔家,就一阵尸臭扑鼻而来。
我捂着鼻子往前走,到老刘奶奶的棺材前停了下来鞠了三个躬。
这老刘太太半眯着眼,死不瞑目。身上穿的寿衣是黄色的,衣领处还翻了起来不平坦。
我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这身上的寿衣怎么是黄色的?”我伸手去给老太太把衣领弄齐整,边问道:“这是谁买的寿衣?”
刘叔把大门半关,走过来也跟着看:“我儿子出去城里买的。”
这时候二楼有人走下来,踩在楼梯上吱呀吱呀的,我抬头一看,是刘叔的大儿子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