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走上我妈这条不归路。
96年下岗大潮,我家破产了,亲戚朋友像躲苍蝇一样躲着我们,我爸也变卖了所有家产,一夜之间人间蒸发,留给我们母女的只有还不清的债。
那天风很大,沙石迷了眼,我缩在阳台角落瑟瑟发抖,听着屋内传来女人绝望的哭喊和叫骂声,一次次撞击着我的内心,像是要将我撕扯吞噬一般。
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她被那些人折腾的只剩下半条命,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这是我头一回看到我妈如此狼狈我很怕,怕她会就此撒手离去。母亲抱着我啜泣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良久,她才摸着我的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呢喃。
这辈子,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话!
为了还债,我妈带着我离开了省城,住进了低矮的平房区,而我们生活的地方,叫做红灯区。
那里有许多像母亲这样的女人,也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我没有再去过学校,也没有再交朋友,每天多数时间,都是呆滞的站在二楼窗口,看着母亲像其他女人那样,打扮的妖艳妩媚,跟街边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讨价还价,有时是一个,有时甚至两三个。
那些人看母亲的眼神里无一都充满了贪婪和歧视。像母亲这样的女人,又何谈尊严呢。可那时的我根本不懂性和爱,只知道我妈是为了还债,为了养活这个家。
直到那天催债的人找上门,他们当着我的面折磨我妈,将她吊在床头上,羞辱殴打着她,像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疯狂的涌上来,不顾我妈的挣扎和哀求。
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我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候咙里仿佛压了千斤巨石,
我忘记了哭喊,也忘记了逃跑。我妈嘴里呜咽着,苦苦挣扎着求我离开,周围的人群事不关己,一副副高高在上的冷漠嘴睑对着母亲指指点点,一字一言都刺痛着我幼小的内心。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什么是人性。也明白像我跟母亲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去同情。
他们如豺狼恶豹,疯狂的发泄着。
男人发现了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到床边,我痛的流泪,却不取挣扎。
他指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像看着街边的条将死的狗,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对我说道“看这婊子的下场,也会是你的下场,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乖乖听话,否则会让你们死的很难看!”
男人说着,伸出大手要来脱我的衣服,我明白他要对我做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疯了,不顾一切的挣扎着,想要逃离着魔掌,男人扯断了我的肩带。
我咬伤了他的右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腔,接踵而至的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顾不得耳畔的嗡嗡声,顾不得身后男人如疯狗似得狂吠,跌跌撞撞冲开围观的人群,拼了命的逃离这龙潭虎穴。我不要跟母亲一样,我不要做婊子!
踉踉跄跄的跑出离家几百米外的公园,我才停了下来,这一路的狂奔,鞋子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捂着被玻璃划破的脚底,钻心的疼,可最疼的,还是这颗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心。
我哭的很伤心,却不敢出声,我恨除了母亲以外的所有人,更恨这个冷漠无情的社会,我发誓,今天所受过的所有屈辱,我罗衫会十倍百倍的偿还!
夜幕降临,光怪陆离的都市,撕扯着上衣的年轻男女大声嘶吼孔,霓虹灯打在地上的影子格外好看。
我站在不足三米宽的巷子街头,一直看向我家的方向,远处屠宰场传来几声凄凉的狗吠声,街边红妆艳抹的女人攀附在男人身上,嘴里发出靡靡之音,隔壁二楼的棋牌室有男女的欢笑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同一刻,有人热闹团圆,有人如临深渊。
我拖着一只脚负重前行,踉跄着向家走去,昏黄的街灯苍白无力,我想念母亲,却又怕见到她,我怕见到她被人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样子,更怕一不小心就失去我唯一的亲人。
家里的情况可想而知,楼上楼下一片狼藉,那些人恨不得将我家的房子给拆了。
母亲披头散发的趴在床上呜咽着,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后背上几道清晰的鞭痕,女人最娇嫩迷人的地方被那群人捅的血肉模糊,床单上殷着丝丝血迹。
我怕的要死,却不敢吱声,更不敢被母亲看到脚上的伤,只是安静的坐在她身旁,陪她默默抽泣着。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待我们母女为何如此不公,我们只是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可生活却好像总在给我们出难题,一山翻过还有一山,更可悲的是我们却挣不脱逃不掉,毫无选择的余地,任凭现实的捶打。
那天晚上,母亲艰难的从下面取出四颗带血的玻璃弹珠,每一颗都有乒乓球那么大,我在厕所外听着她痛苦低昂的申吟声,心都揪在了一起。
我心疼母亲,但她却从来不展示她脆弱的一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温柔的抚摸我额前的刘海.也只有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她才敢放肆地将眼泪抛洒,那些煎熬与痛苦倾泻而出。
那天过后,母亲在家养了七天才再次出门,也是那天过后,我跟母亲之间的话更少了,也许我们心里都明白,但彼此心照不宣。
我妈依旧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打扮的花枝招展,吸引着来往的客人,但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二楼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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