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就有梦想,现在的自己才二十岁,未来的大好年华,尽在掌握之中!
但是亲人,却只有这一次,失去了,便是一生一世。
既来之则安之,回不去了,倒不如潇潇洒洒的活下去。
李桂英温暖的肩膀,让杨帆第一次感觉到了母亲的光辉。
“当啷——”
一声铁茶缸掉落在地的声音,让杨帆一愣。
眼前这个穿着泛白的碎花裙子,手里拎着菜篮子,满脸紧张的年轻女子,使得杨帆眼前一亮。
清秀的面容,如珍珠般的大眼睛,乌黑锃亮,看向杨帆的时候,眼中还有些胆怯。
“你回来了云萝?妈现在就去做饭。”
李桂英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穆云萝是他嫂子,今年二十一,比杨帆大一岁,当初为了冲喜,嫁给了杨帆得了肺痨的大哥杨挚,那一年穆云萝只有十六岁。但大哥杨挚终归还是没有熬过去,大婚第三天就走了。
她是杨家的童养媳,十几年前闹大饥荒的时候,就被杨父救了下来,就像是杨帆的姐姐一样。
但是当初这个杨帆对穆云萝却是充满了歹念,总想要霸占了自己的大嫂,而且非打即骂,所以穆云萝非常害怕杨帆。
尤其是看到额头满是鲜血的杨帆,更是吓得满脸苍白。
“我现在就收拾。”
穆云萝低着头,赶紧去拣地上碎裂的镜子,因为她害怕自己动作慢了,杨帆会打她。
“我来吧。”
杨帆蹲下身子,穆云萝畏畏缩缩,吓得不敢抬头去看杨帆。
他竟然会帮我捡?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嘛?
穆云萝抢着将地上的碎玻璃一片片的捡了起来,不过最后却被划破了手。
“啊——”
鲜血流了不少,穆云萝咬着嘴唇,有点疼。
“我看看。”
杨帆抓起穆云萝的手,眉头一皱,伤口有点深,出了不少血。
“把手给我。”
杨帆不由分说的抓起了穆云萝的手,吸了一口血,怕有玻璃残渣在她手指里面,那样很可能会溃烂感染的。
穆云萝一时间愣在原地,没想到杨帆竟然会帮自己包扎,让她吓得根本不敢动。
今天的杨帆这是怎么了?
“小兔崽子,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是你嫂子!”
一声怒喝,杨帆抬起头,一个中年男子正怒气冲冲的望着他。
他是杨帆的父亲杨守国,从这一刻开始,也是他的父亲。
杨帆有些迟疑,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父亲从小就对自己非打即骂,自己事事都比不过大哥,在他眼里,死的那个人甚至应该是自己才对。
杨帆的神情颇为复杂,但毕竟血肉情深,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父亲,本该如大山一般,撑起这个家,可是一瘸一拐的他,却让杨帆十分的陌生。
母亲的爱,父亲的恨,是杨帆心中最为纠结的存在。
曾几何时,杨帆最羡慕的事情,就是在少年时代,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被父母手拉着手送他上学放学,唯独他,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同学欺负,老师也不待见,总有人骂他是野孩子,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即便是日后家财万贯,权柄滔天,依旧是他心中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
“我没有。”
杨帆沉声道。
“住口!还敢狡辩?你是不是想把我跟你妈活活气死?你这个畜生,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混蛋!”
杨守国气的脸色铁青,气喘吁吁,眼看着杨帆抓着穆云萝的手在那里亲,眼见为实,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早就看你贼眉鼠眼,对你嫂子没安好心,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找打。”
杨守国浑身颤抖,他一生命运多舛,十年前在工厂救人变成了瘸子,几年前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自己的小儿子却又这般不争气。
杨守国抓起旁边的鸡毛掸子,狠狠的抽向杨帆。
“死老头子,你这是干啥呀?”
李桂英赶紧扑了上来,但是鸡毛掸子却抽在了她的身上。
“够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我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嘛?那你为什么还要生我?子不教,父之过,你就没有责任嘛?”
杨帆沉声说道,一把抢过了鸡毛掸子,在他的记忆之中,这十多年来,父亲每天就是酗酒,并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父亲。
“老杨大哥,这是干什么呢?孩子都这么大了,早干什么去了,呵呵,儿大不由娘啊。”
一个中年妇女,扭着水桶腰,靠在门口嗑着瓜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让你看笑话了,弟妹。”
李桂英摸着腰,苦笑着说道。
“看热闹?咯咯咯,我可没心情,我是来要钱的,两个月前欠我的一百块钱,是不是该还了?大英子不说话,你这个当爷们的,总得吭一声吧?”
“说好了月初还我,今天都已经几号了?你自己看看吧老杨。”
孙秀梅冷笑着说道。
李桂英咬着嘴唇,双手抓着衣角,十分的尴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街坊邻居都已经借遍了,光凭杨守国的每个月五百八的工资,连四口人吃喝都困难,再加上败家子‘杨帆’在外面吃喝嫖赌,就算有穆云萝补贴家用,也挡不住杨帆的挥霍,欠下了不少的外债。
现在的杨家,早就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出了这么一个败家子儿,谁都不敢借他们杨家钱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杨守国脸色铁青,堂堂七尺男儿,他的脸面,在这一刻彻底丢尽了。
杨守国一生从不亏欠任何人,这一刻让他四十多年的人生,布满了灰暗。
“弟妹,你再宽我几天,等开了工资,我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
“我可等不了了,我家也揭不开锅了。”
孙秀梅笑眯眯的说道。
“哎呦喂,还吃大骨头呢?这玩意儿咱们整栋楼上千户人家,估计没几家吃得起吧?好生活呀老杨,说你们家没钱,谁信呐。”
“说了开工资就还给你,有完没完了?你看我值不值一百块?要不我跟你回家吧。”
杨帆眉头紧锁,听了半天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周围不少街坊邻居都是在门口远远的观望着,窃窃私语。
这是工厂的回迁筒子楼,住了上千户人家,只要谁家有个家长里短,保准不出两小时就能传遍整栋楼。
“欠钱还成大爷了,老杨你看看你这什么儿子,耍流氓了。呸!”
孙秀梅老脸通红,被杨帆呵斥两句,脸色越发阴冷。
“你给我闭嘴!这个家都快让你败光了,没用的东西,你要是能有你大哥十分之一,咱们家现在至于变成这样嘛?你给我滚,永远都不要回来!”
杨守国怒斥道,双眼赤红。
杨帆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跟杨守国四目相对。
他的心中始终还是无法释怀,毕竟刚刚穿越过来,跟杨守国针锋对峙,再加上骨子里对这个没用且偏心的父亲的不屑,也让杨帆心中怒火喷薄。
一怒之下,杨帆转身,摔门而去。
“儿子——”
李桂英满脸担忧。
“让他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
楼顶的天台上,杨帆望着夕阳的余辉,摸了摸干瘪的裤兜,掏出了仅剩一支烟的大前门,划着了一根火柴,杨帆深吸了一口,眼神之中,迷茫且孤独。
老天爷,你给我开的这是什么玩笑?
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真是让他失望透顶。
一支烟抽完,杨帆远望着,楼下那个一瘸一拐拿着手电筒四处寻觅的男人。
杨守国找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杨帆,最后累的气喘吁吁,坐在了门口的石头上,掏出了碎成渣子的烟叶,撕下了一片旧报纸,卷起了一支旱烟,点燃。
星星之火,在黑夜中闪烁,那一刻,杨帆有些恍惚。
这一夜,他在楼顶坐了一夜,彻夜未眠。
母爱的光辉,父亲的卑微,让杨帆的心中十分的纠结。
人这一生啊,就是一堆坎坷,活好当下,哪管明天是什么,珍惜时光才能活的洒脱。
几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老天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就是最大的恩赐。
寸金难买寸光阴!
二十年岁月,重生少年,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朝阳初升,新的一天,杨帆嘴角微微翘起,伸了个懒腰,从今天开始,他要重整旗鼓,扬帆起航。
上一世,他是人中龙凤,这一世,他更要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当杨帆走到走廊转角的那一刻,正好看到拎着饭盒准备出门的杨守国。
“把那些大骨头都留给老疙瘩吧,不用给我留,我不爱吃那玩意。他受了伤,得多补补。这小子一宿没回来,指不定上哪鬼混去了。我上班去了。”
杨守国一瘸一拐的走向楼梯,那消瘦的背影,让杨帆的心中一阵刺痛与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