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嘉敏将酒樽举起,两人无声尽了此杯。
埋首在银鱼脍中的年年头不敢抬,她怕一抬头,对方就能看见自己红成苹果的脸孔。
佟嘉敏目光往下瞥了眼,突然笑着说道:“不知道,苏兄肯不肯割爱,将这个小女奴送给本王呢?当然了,作为补偿,小王府中的美人佳婢任君挑选哦!”
苏景承将酒樽转了转,又细细迎着光打量了下,似那酒樽上能看出花来一般。
年年的呼吸无形中轻了,似乎也在等着他回答,但她依旧是连抬头的勇气都寻不着。
“区区一名女奴,王爷想要多少,景承都可以送给您。”他淡声答道。
那是语气轻描淡写到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好像让年年的心脏瞬间凝结了,没有人看见的小脸变得泛白。
“如此甚好……”
佟嘉敏欣喜的下半句还没来及说完,苏景承却又继而轻声开口道。“但是这个女奴,不行。”
甜蜜的笑容在佟嘉敏俊脸上半似凝结,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笑意连连。
“实不相瞒,此奴并非景承豢养。”苏景承薄如水色的唇畔噙着支淡笑:“她是景承的恩人,只是暂居于此。景承没有权利做主她的来去,您大可直接问她。”
“原来是如此啊!”佟嘉敏双手一摊,倒没想到答案是这样。“年年,刚才你也听见了吧!如何,要不要跟着本王回府?”
年年低垂的粉嫩小脸上还保持着轻笑,眼睛里却泛起了隐隐的一丝水光。
“年年。”苏景承轻声念到,就像是无数次叫过她名字般的自然。“你愿不愿意去?”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年年微微仰起了小脸,让人吓了一跳的是,那张白桃般的小脸上泪痕四溢,她缓缓的惊喜的望着苏景承,眼神是那样的贪婪和幸福。
“年年?”佟嘉敏又喊了一际。
年年依旧维持着看苏景承的模样,她用衣袖狼狈的擦拭了下泪水,继而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拒绝的意义不言而喻,佟嘉敏没好气的耸了耸肩,将手中的那支折扇收起插回了脖处,双手笼袖道:“唉,好吧!既然小女奴不肯跟本王家去,那就只好拉倒了。”
宴会还没进行到尾声,夜却渐渐深了,虽然屋外的雪光映照,造成仿似还在晴天白日般的错觉。
喝得脚步虚浮的客人开始三两告辞,早有训练有素的家仆在一旁备好马车等待送客。
一直寂静无声的苏景承突然淡声开口道:“走,送你回房。”
年年紧抿住了粉唇,手也不知不觉的握住了衣裳下摆。
一前一后,两人来到了年年所暂住的客房。
开门时寒气微微撩动,苏景承也蹙起贵气的剑眉。房中没有升暖盆,或许曾经升过,但因为没有得到重视,那碳也早就没人送来了。
“他们克扣你,为何不告诉本座——的下属。”其实他准备说的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但转念一想,他平日也很少呆在府邸,她恐怕连自己的边都挨不着,就更遑论告诉他了。
刚才开席之前在小花园他就已经注意到,她穿得过于单薄了,吃的也差。不用猜也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有心想要敲打奴仆,所以干脆送她回房,这样大家自然知道他还是没忘记她的。
“主子!”如影随形的铁鹰侍从瞬间显了形。
他做了个手势,那铁鹰侍从便俯唇了上来。几句轻语后,苏景承眉睫间的阴郁散了些,但还是面色冷凝着。“知道了。”
那铁鹰侍从行使完自己的职责,又再次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您,您有事可以先回去的。我这里……没有事。”她鼓起勇气说道,却始终不敢对他抬起小脸来。
刚才一路行来,她整个人迷迷晕晕,仿佛漫步在云端。他在送自己回房,意识到这个以后,年年觉得自己现在立即死了也没有遗憾。
“不冷吗?”他淡声问道。
“……啊……”年年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先是老实的轻点了点头,接着又连忙摇头起来:“不冷不冷,我不怕冷的……”
“逞强。”他牵动嘴角,露出一际说不清意味的淡淡笑意,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无踪了,取代的依然是冷漠到近乎残忍的贵气逼人。
年年从来没看到过他笑,一时竟是痴了。小手无意识交叠在胸前,似忘了呼吸般。
“你看什么。”苏景承的凤眸凌厉微眯了起来,摄人心魄的沉静略减了几分。
年年这才像是从他的笑容中醒神过来,慌忙垂下螓首,双颊却不争气的红了。“没,没什么……”她不由自主的声音低迷了下去:“我,我只是……”
“嗯?”他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没有,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刚才在宴上,您为什么,要询问我一个……卑贱的意见。”她这是第一次,在人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是在个这样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天神’眼前。云泥之别是如此的明显,半点由不得你。
想到这里,她那弯弯的月亮眼下垂了下来,浮起了谁也不明白的悲怄。
“你不卑贱。”
“什么?”她瞬间扬起了头,月光正在垂下温柔的羽纱,笼罩得满地银雪更是换上了层柔裳。而苏景承,正隔着那白雪皑皑的冰寒凝视自己,俊颜也似被月光渡上层柔和的霜,他缓缓掀开薄唇。“你不卑贱,你是,本座的救命恩人。”
她的小手不自觉捂住了泛白的柔唇,试图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呜咽掩回。但那弯弯的月眸,明明是弯起的微笑弧度,为什么泪珠却像是断了线般一颗接着一颗止不住呢!
年年的长睫颤抖着,有心想要对着他笑,但泪珠它自己像是有意识,根本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