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乍暖还寒。
尤其是到了夜里，冷风嗖嗖的。
整个城市都昏暗下来，只有主干道上面隔排点亮的路灯，还依稀亮着。
林清清抱着孩子一路走到厂子，刚把孩子放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就看见车间主任张铁山似笑非笑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张铁山四十多岁，在这厂子里干了十二年，虽然是靠关系进来的，但也算是个元老。
“林清清，你怎么回事？”
张铁山见林清清直接把孩子放在值班室，眉头一皱。
“张、张主任，我爱人没时间，孩子发烧了，一会得去医院，留在家里不放心。”林清清身子一紧，急忙赔着笑脸。
“你当单位是你家呢？这大晚上的，你把孩子放在这，万一出点事，谁负责？我总不能一直在这给你看着孩子吧？”
张铁山皱着眉头：“算了算了，你今晚不用加班了，我给你调个班，你带孩子去医院吧，三天两头的给我添麻烦。”
一听这话，林清清心里“咯噔”一声。
她今晚加班，就是为了帮张主任赶紧把这批任务干完，好能开口跟张铁山借点钱。
“怎么还不走？不是说孩子发烧了吗？带去医院啊，都说了给你调班，不算你旷工。”
张铁山见林清清还在原地杵着，显得极不耐烦。
“那个……张主任，能不能……”
“你别告诉我，你还想借钱啊？！”张铁山眉毛一挑，“你怎么隔三差五就借钱，你工资都不够还钱的，我还怎么借你？”
林清清一听就慌了。
“张主任，就借我二百就行……我、我发了工资，差不多能还上。”
林清清越说越没底。
“我干脆养你算了，你又不是我媳妇，我借你钱，我有啥好处？你哪次还钱也没说给点利息，也没说给我点好处吧？我回家还得跟我老婆解释。”
张铁山一边摆着手，一边催林清清赶紧走。
林清清懵了。
没钱，孩子怎么看病？
没钱，怎么给唐轩拿去上网？
今天晚上已经顶撞了唐轩，她要是借不回去钱，怕是明天就要闹翻天了。
“张主任，我求你了，孩子高烧，这是救命钱啊！”林清清几乎哭出来。
张铁山气得直发笑：“你家又不是没老爷们，怎么着，老爷们不行？我再给你介绍介绍别人？女人啊，来钱的门道多得是，床上一躺，腿一张，要多少没有？我可是听说了，你家那个老爷们，烂泥扶不上墙，要不行就重新找一个！”
“我、我爱人他……张主任，我真的急，求求你了，帮帮我，行吗？”林清清想解释。
可，她怎么解释？
说自己的丈夫成天沉迷网络游戏？
还是说，自己丈夫的收入，是靠着打游戏卖装备？
对啊，刚才唐轩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卖装备能有钱吗？钱呢？人呢？
林清清呆呆地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忽然，张主任眼睛微眯，手也搭在了她的肩头，吓得她身子一缩。
“这事嘛，也不是不行……”
张铁山脸上带着一丝别样笑意，手也不老实起来：“清清，你说，你这么漂亮，不保养保养，真可惜了。”
“别说几百，就是几千，我都能给你琢磨出来，只不过，礼尚往来嘛，要不等会咱就去对面宾馆，你好好伺候下我，这事就算……”
就是这时，刚赶到厂子门口的唐轩，脸色骤变。
张铁山的话，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唐轩耳中。
林清清见到唐轩，吓得身子一紧。
唐轩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这要是跟张铁山打起来，她这厂子里的工作都得泡汤！
“唐、唐轩。”
林清清急忙迎上去，挡在唐轩身前，生怕他冲动。
“哟嚯，这不是林清清家的男人么，出门都是坐的出租车，家里也不像没钱的样啊，老子特么天天上下班还是骑自行车呢！”
张铁山身为债主，一脸倨傲的姿态，上下打量着唐轩。
早就听说林清清家男人不行，厂子里面，不少小年轻都惦记着林清清呢。
今天一看，这男人还真是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张主任是吧？”唐轩眯了一眯眼，“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要让谁伺候你？”
林清清心里咯噔一声，慌忙解释道：“唐轩，你、你听错了，张主任是说，让我先带着孩子去斜对面的宾馆休息一下，等会他忙完了，借钱给我，让我送孩子去医院。”
林清清慌不择言。
“我让谁伺候，关你屁事？”
张铁山呸地吐了口痰，骂骂咧咧转身就走了。
他生怕闹起来，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你、你怎么来了？”
见张铁山一走，林清清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说过，我会过来。但是我现在想问，那老王八蛋，刚才都说那样的话了，你为什么还帮着他说话？”
唐轩指着张铁山的背影，牙齿咬得咔咔直响。
“你听错了。”
林清清咬着下唇。
“听错了？我再晚来一会，你都要被他占便宜了！”
唐轩咆哮着。
林清清身子一紧，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但紧接着，她却好似突然鼓起了勇气，抬起头，与唐轩对视。
“占便宜？如果他占了我的便宜，能给我钱，让我去给孩子看病，我也情愿！”
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淌下来。
“你、你怎么能……”
唐轩气的脸色发白。
“呵，又要动手，又要打我？打吧，你随便打！”林清清的身子，无力地摇晃着，“唐轩，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打我、骂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动手啊！”
唐轩的心，剧烈地颤抖着。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动手，可老婆怎么会……
是啊，曾经的自己，动辄打骂，老婆也已经习惯了。
这一切，若想要改变，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契机。
两天之后，结婚纪念日！
结婚纪念日那天，也是老婆的生日，绝佳的机会！
“你如果不打，我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林清清失落地低下头，她本想着，这男人再度动手，她就会更加狠心，可以走的更加义无反顾。
“清清，对不起。”
唐轩看着林清清泛红的眼圈，很心疼。
林清清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微张着嘴，颤抖着：“你、你跟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唐轩柔声重复了一遍，神色愈发的自责。
林清清惊呆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出租车司机等不及了。
“我说哥们，你们还走不走？要是不走，车费给我，我去别地方拉活了！”
“走，这就走！”
唐轩朝着值班室看去：“先带孩子去看病。”
“我、我还没借到钱……”
林清清垂下了头。
她难以启齿，可这总比去到医院才说没钱要好得多。
“不用借，以后都不用再借了……我已经把游戏装备卖了，现在咱们带孩子去看病。”
唐轩说完，直接把钱都塞给了林清清。
这、这……三百多块钱？
林清清难以置信，怔怔地看着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