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曦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凤微羽若真的死了,摄政王您,只怕会落得骂名一身,所有的功绩都会被抹杀殆尽。”
南墨昊面无表情:“臣不在乎骂名,也不在乎什么功绩。”
他所在乎的,只是在她亲政之后,还她一个清明无垢的朝纲,让她免受小人蒙蔽——而这一点,却是她永远都不会相信的。
子曦没再说话。
龙辇行到了她的雍华宫外,禁卫军早已在南墨昊命令下自行散去。
看着由宫女小心扶下的子曦,南墨昊淡淡道:“夜里寒凉,陛下早些休息吧,臣先告退。”
子曦抬眸,嗓音淡漠,“朕刚才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说,摄政王忘了?”
南墨昊皱眉。
不是忘了,而是他以为那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子曦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寝宫里走去,“随朕进来。”
南墨昊语气平静:“陛下就算要兴师问罪,也可以等到明天早朝再问,臣不会半夜遁逃。”
子曦没说话,也不知是不想搭理,还是料准了他一定会跟着进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南墨昊就举步跟进了雍华宫。
撩起袍服,南墨昊垂眸在珠帘外跪下,语气冷峻,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今夜的事情是臣先斩后奏,陛下若要治罪,臣无话可说。”
子曦偏首,看着跪在珠帘外的男子,目光忍不住又恍惚了一下。
“朕没说要治摄政王的罪。”她道,嗓音听来似有些压抑,“只是有件事,朕想让摄政王知道。”
南墨昊语气淡漠:“什么事?”
他并不认为子曦真的有事跟他商谈。
或许,她这么做不过是防止他再次出宫对凤微羽不利罢了。
子曦道:“夜里寒凉,摄政王要不要先去沐浴,暖和一下?”
南墨昊一怔。
微微抬头,他的目光沉沉穿过珠帘,落在子曦面上。
“臣今晚不会再去丞相府,陛下可安心就寝。”他语气疏淡地开口,“陛下若实在不放心,臣可以在这里跪上一夜。”
“朕无法安心。”子曦淡淡说着,平静的嗓音里似是染上了一抹复杂的笑意,“皇叔请起,朕给皇叔看一个人。”
说着,径自抬手将被点了穴道还待在龙榻上的男子随手提了下来。
穿过珠帘走出来,砰的一下扔到了地上。
南墨昊微愣,目光落在地上男子的面上,“楚宸?”
“陛下?”楚宸因被点了穴,完全不能动,此时狼狈地趴倒在地上,声音微黯,“臣若是惹了陛下不高兴,必定不是臣之所愿——”
“朕不想听你说话。”
随着这句话落音,子曦抬手轻拂袍袖。
一缕真气射向男子的颈部,顿时连他的哑穴一块儿点了。
南墨昊皱眉,目光沉沉地锁住地上这个容颜跟楚宸一模一样的男子,淡淡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叔,楚宸现在应该在哪儿?”子曦不答反问。
南墨昊微默,随即道:“应该在西陵。”
“可他今晚却出现在朕的榻上。”子曦淡笑,“皇叔不觉得奇怪?”
南墨昊点头:“的确奇怪。”
说着,他隐含威压的目光再一次落到男子面上,眼神凌厉如剑。
看了片刻,他蹲下身子,抬手伸向男子的耳后,找到了那个微有些不平的地方,用力一撕。
整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露出下面一张斯文俊秀却完全陌生的脸。
被点了穴道,又被识破了身份。
男子眼底清晰地流露出震惊、恐惧和不安,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辩解,想求饶,然而他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是谁?”南墨昊眉头紧皱,眼底色泽冰冷,“怎么混到这里的?”
女皇陛下寝宫内外守卫森严,若不得陛下诏令,一只蚊子都不该飞进来。
“唔,朕的主意。”子曦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应该说,有人诱导孤这么做。”
南墨昊站起身,不解地看着子曦。
“方才朕说,无法安心。”子曦淡淡说道,嗓音里似是染了些许悲凉,“朕方才做了个噩梦,不敢睡,也睡不着了。有些事情想让皇叔知道,可又不知该怎么说。”
南墨昊脸色微紧,不自觉地蹙起了剑眉:“陛下真的做了噩梦?”
“你以为朕在骗你?”子曦淡淡一笑,“皇叔,朕这个皇帝做得是不是很失败?”
南墨昊微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陛下何出此言?”
子曦闭上眼,掩去眼底所有晦涩的情绪,沉默了良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子曦才又再度开口,嗓音沉静如雪:“明日朕想微服离开东陵,直到过完年亲政之前才回来,皇叔能替朕好好守着这东陵江山?”
此言一出,南墨昊那张永远只有冷漠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诧异:“陛下说什么?”
“明日一早,大臣们早朝时,朕会出宫离开东陵。”子曦淡淡道,“至于是为了何事,皇叔不必过问,只要替朕好好守着这江山,尽心尽责处理好朝政,便可。”
偏了偏头,她不疾不徐地补充道:“朝上所有人,只要有行为不当之处,任由皇叔处置,朕绝不干涉一句——但前提是,必须有真凭实据,不能让皇叔冠上打压诬陷同僚的名声。”
南墨昊当真是惊住了。
瞬也不瞬地注视眼前少女,他总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从她口中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让都他觉得不真实。
“朕不希望朝廷失去皇叔。”子曦并不在意南墨昊探究的目光,淡淡开口,“朕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亲小人远贤臣的昏君。”
微微转眸,她道:“皇叔明白朕的意思吗?”
南墨昊不明白。
仿佛一夜之间,君子曦变得让他完全看不懂了。
冷静下来的南墨昊还察觉到了一个刚才被疏忽的细节,以前子曦跟凤微羽见面时,总少不了倾慕欢悦的眼神,而今晚……
除了阻止他对凤微羽的诛杀行动之外,似乎并没有留恋不舍,也没有温软安慰。
“皇叔。”子曦静静开口,“这个人你把他关起来,人皮面具戴回他脸上,别让他死了。对外可以制造一个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