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护城署内的前院大厅,有四个姑娘。一个坐着,三个站着。站着的中间那个赫然便是那驾车的黑衣姑娘。另外两个,一个碧衣,一个黛衣,模样都是二十出头,也都生得齐整清秀,很是漂亮。
坐着的那个,白色绸衣黑色缎袍,姿容倒是秀丽白皙,却因着左边额际一道长及左眼眼睑的疤痕而毁掉了那份秀丽。不仅如此,那道疤痕还使得她周身所散发出的温婉气质中多出了五分凌厉,给她营造了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疤痕女子便是林谪言,林海棠的姐姐,林家现今的家主。她在护城署一坐下来便让黛衣姑娘给她递了一册厚厚的账本,坐那儿看了起来。饶是心里知道保家卫国,驻守边疆不是什么好差事,可每次亲眼见着了这涿州城的萧条荒凉,心里还是堵堵的。她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妹妹,居然在这儿待了两年了。
这么想着,她手中的账册翻动地也奇慢。身后三个姑娘见了,转头互相对视了一翻,却都不敢做声。
“大姐。”
没一会儿,林海棠到了。
身后的三个姑娘乍一见她,都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林谪言却是笑骂道:“这哪里是做将军?整一个刚从地下钻上来的土地婆。”
黛衣女子赶紧上前帮林海棠拍身上的尘土,边拍边道:“二姑娘,你可学点儿好吧。”
林海棠一见自家大姐心情好似不错的样子,听了这话才放松失笑,英气的脸上立马柔和了起来,与三个姑娘一一嬉笑着打了招呼。林谪言见她笑了,脸上淡淡的笑意这才映入了眼底。
“大姐怎会自晶城来?”
林海棠落了座,问道林谪言。
林谪言放下账册,对林海棠说道:“璨璨的婚礼定了,就在春末,我在楚国谈生意时接到的消息,就想着在晶城绕到你这儿关照你一声。”
林海棠有些疑惑道:“怎么这么大的事儿,师傅没来信呢?”
璨璨乃是林家老三林天涯的ru名,她自幼身体孱弱,便格外受林家众人的宠爱照顾。林海棠只大她一岁,两人从小感情就十分要好。她们家老三要嫁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东国的祁安王,轩辕睿,东皇轩辕业亲哥哥这一脉留下的唯一的孙子。身份金贵,地位,那也更不用说。
“师傅哪儿舍得你来回奔波啊,她想你想得紧,特地关照我来涿州看看你又不让拘着你回去。”林谪言淡淡说道:“你要去?”
林海棠以一种“你这不是废话么”的眼神看了眼她,道:“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儿,我会求陛下的。”
林谪言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皱眉:“我前些日子来带给你的茶都吃完了?”入口的茶水苦涩绕舌,实难下咽,林谪言见林海棠无事人似的连饮数口,便问道。
林海棠道:“没,我让底下的人拿去关州换了肉干果蔬了。”
涿州这边畜牧业不发达,农业更是一般,民众多以面食为主,悍龙军驻守在此,也和当地人吃一般食物,只憋不住需要打牙祭时,便要西行数十里,去往靠得最近的关州。
林谪言闻言,只觉无比心疼。林氏乃豪商,家中众人不说骄奢,过得却也是富贵生活,林海棠自投军中起,便是在京都临都的悍龙军中当差,林家眼皮子底下,自然过得不是那么差。可只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她却这般惯于这边塞的清苦生活了。
“我自楚国买了三十车东西,其中二十车物资是与你的,除了璨璨婚事,余下同你说的便是这件事。”林谪言淡淡说道:“涿州与外不通,我赶着回临都筹备璨璨婚事,便不曾与车队同行,到时候没了咱家的灯笼,你记得把人放进来。”
林海棠听了,只觉无奈,她自知若非因为她在此任职,她家大姐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带着车队来这商道不通之地:“楚国那边乱得很,你没事儿少往那边跑。”
林谪言闻言,笑道:“治国平地那是你们当官的事儿,我一个商人,自是免不了走马行脚,你们只管乱你们的,我不掺和。”
语罢,她便起身:“马车到了你记得放行,我就先走了。”
林海棠点点头,跟着起身:“这就走?不吃个饭?”说完看了看窗外天色,又道:“回临都的话得行青州,这个时辰走的话你们是准备在外露宿么?”
林谪言点点头。
林海棠自然知道林谪言将时间看得很重,便不放心道:“要不我派一队人送你们?”
林谪言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黛衣姑娘忍不住道:“二姑娘,我们求速简行,你让一队人跟着,倒是不方便了,况且我们都惯了行商种种,此一路无碍。”
林谪言接手家族商业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今早已是个经年在外行商的商场老手,倒真是不用太担心。
林海棠点头道:“倒也是。”
谈话间,二人走至护城署外。
以往林谪言来去低调安静,涿州悍龙军倒是无人见过她。刘望也是第一次见着林谪言。
这位林大姑娘,名号和林海棠一样响彻四方大陆,但却都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六大国多数人叫她“死要钱”,要不就是“林大丑”,众多商人表面上尊她一声“林大姑娘”,背地里却都称她为“大奇葩”。
刘望虽在军中久矣,可上司家的事儿还是知道一二的。这林大姑娘乃一介女流却抛头露面在外行商,行商手腕又厉害,一来二去便有了这些称呼。不过他今儿见了真人,虽然她容貌确实有瑕疵,但看上去温婉随和,倒不怎么像传言中那样可怖不堪。
当然,这些都只是刘望的内心腹诽,他不知道的是,若是让自家上司知道他有如此“单纯”的想法,一定会送他一个白眼,然后丢一句“蠢货”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