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褪去白色寝衣的少女倚着琉璃石打造的浴台,容颜沉静。
眉眼如画,清贵出尘。
子曦垂眸,安静地由着宫婢细心地伺候洗浴,须臾之间,心头却已是百转千回。
……她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一个噩梦。
整整做了十二年的噩梦,所有的悲剧,皆是从这一晚开始。
……
“几更了?”
淡淡开口间,嗓音透着不属于少女该有的清冷威仪。
“回陛下,刚过三更。”贴身婢子青黛恭敬回道,“天色还早,陛下回榻上再睡一会儿?”
子曦目光微抬,眼底清冷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她缓缓摇头:“不睡了,取朕的袍服来。”
说罢,从容地自浴池中起身,赤足踏上浴台。
拭净肌肤,一袭尊贵合身的龙袍穿到了子曦纤瘦的身上,五爪龙纹腰带勾勒出少女劲瘦的腰。
仪容打理妥当,君子曦嗓音清冷如雪道:“传朕旨意,摆驾出宫。”
女皇半夜出宫,是件不容忽视的事情。
旨意传达下去之后,羽林卫统领匆匆领命而来,精心准备好护驾事宜。
一盏茶时间之后,子曦已经坐在了出宫的龙辇上。
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白嫩的双手,她恍惚还沉浸在梦境中没有醒来,大梦一场十二载……
当真是大梦一场十二载?
十二年里发生的桩桩件件,此时一一浮现在脑海,让子曦忍不住攥紧了手,心脏骤缩似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楚宸……
东陵国青帝二年,九月十八日。
京城发生了女帝登基以来最震慑人心,也让人惶惶不安的一件事。
摄政王南墨昊领兵围困住了丞相府,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命人把丞相凤微羽抓进大牢,并下令抄家诛九族。
然而,女帝陛下的及时到来,却阻止了这一场险险就要成为事实的腥风血雨。
……
“摄政王说本相意图谋反,可有证据?”
一袭白袍容貌温雅的凤微羽,眼神平和地看着对面黑色戎装加身的男子,以及他的身后无数铠甲刀剑的将士。
嗓音温润,却透着一种山岳崩塌亦不变色的泰然。
南墨昊眼神如寒冰利剑般,森冷地注视着他。
一字一句,如宣布死刑的判官:“本王要杀你,无需证据。本王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凤微羽闻言,目光冷寂:“朝臣是否谋反,原来是摄政王一个人说了算的,摄政王眼里可还有陛下?”
“本王奉太上皇旨意掌摄政大权,权力形同天子。”
南墨昊语气冷硬,没有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陛下尚未亲政,本王有权决定逆臣的生死。”
话音落下,仿佛三九严冬寒风过境,空气刹那间凝结成冰。
凤微羽瞳孔微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墨南昊。
东陵国摄政王南墨昊,皇帝登基一年,他亦刚刚摄政一年。
尚未摄政之前,他手里就掌控着东陵国三分之二的兵马大权,
于朝政上更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无情。
治国治军,素来以铁血著称。
上至满朝文武,军中将士,下至京城子民,无一人不对他畏惧入骨。
东陵丞相凤微羽,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同样掌握朝政大权,性情却温润睿智,待上恭谨谦逊,待下仁慈宽容,心胸大度。
东陵国上下所有认识他的人心中,凤微羽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同朝数年,却是井水不犯河水般的关系。
除了朝堂上议政,其他时候从没有过言语交流。
过年开春,将是女帝陛下正式亲政的日子。
然而女皇亲政之前,摄政王却要把素来最受天子信任,也最受朝臣拥戴的丞相凤微羽抄家灭族,斩草除根。
以谋反的罪名。
没有任何证据,就只是因为他是摄政王,就因为他手里掌握着让人无法反抗的禁卫军。
所以,他要谁死,谁就得死。
“陛下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凤微羽慢慢开口。
眼睛紧紧盯着南墨昊,一字一顿,温润却没有温度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将士和府中下人的耳朵里,“南墨昊,你觉得没有了我,自己就可以一手遮天?”
南墨昊没说话,看着他的目光透着蚀骨的寒意。
良久,他抬起右手一挥,“拿下!”
“是!”
周遭猝然响起一阵兵器摩擦铠甲的声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女子啼哭声。
整个丞相府里风声鹤唳,山岳崩塌一般陷入了混乱。
“陛下驾到——”
内侍尖锐高亢的声音传来,像是暗夜里骤然而起的一道惊雷,生生钻入众人的耳膜。
惊雷之后,是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动作都停了下来,空气慢慢凝结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