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自然当然不知道美女房东想些什么,千恩万谢的把她送下了楼,心头美滋滋的憧憬着赚钱日子,摸摸空荡荡的裤兜,心中暗暗发誓,不管这活多脏多累,我也一定要咬着牙干下去,只要能赚到钱,嫂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对于从小父母双亡的徐青来说,大哥徐斌和嫂子秦冰就是他最亲的人,自从前年大哥被诊断出患有尿毒症之后,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秦冰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尿毒症是种最折磨人的病。
患病的人光透析治疗就是一笔昂贵的费用,秦冰很快花光了夫妻两人不多的存款,能借的地方都借过了,然而徐斌的病情还是进入了晚期,换肾,是唯一生机,徐青毫不犹豫的决定把自己的一个肾给大哥,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往往出人意料。
配型,该死的配型,医生居然告诉徐青‘兄弟俩’配型不成功,换句话说就是两个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余年的他们竟然不是亲兄弟。
这个意外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雳击中了徐青,也轰碎了夫妻俩最后的希望,徐斌走了,他临走前还拉着妻子的手,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待徐青,至少让他念完书。
秦冰含着泪答应了,简单办理了丈夫的丧事后,负债累累的她毅然选择了带着这个不亲的小叔子南下打工,同时也不下数十次拒绝了徐青辍学赚钱的要求,历尽辛苦终于让他成为了江城一中的高三插班生。
承诺这东西对于有的人来说就是舌头打个滚,但对秦冰来说却意味着一种责任,又一副压在她肩膀上挑子,甚至是云鬓间的几缕白发,眼角的两条皱纹
徐青成绩一向拔尖,但并不意味着就不用交学费,相反为了让他插班秦冰付出了更多不为人所知的艰辛。
工作了一天的秦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出租房楼下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她习惯性的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的窗户,眉头不禁得皱了皱,窗口透出的灯光预示着徐青现在还没休息。
平时徐青作息时间很稳定,不管功课多紧十二点前都会准时上床睡觉,不可否认这小子真有读书的天份,基本上每天学习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其他书籍,学的东西很杂,什么家电维修、电脑编程维修、厨艺大全、调酒师
套用徐青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超级收纳箱,存多了东西迟早有一天能用得着,到时候这些东西统统能变钱,让嫂子枕着大把的钞票睡觉
上了楼,秦冰轻轻打开了房门,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她发现徐青正抱着台电脑在上网,显示屏上还有只戴红围脖的黑企鹅闪烁跳动,蹦跶得那叫一个欢快,这是一款名为扣扣的大众聊天软件,简单实用。
徐青低着头在键盘上敲击着,浑然不觉嫂子秦冰正慢慢靠近了身后,屏幕上的聊天内容赫然入目。
徐青的网名叫做徐徐清风,他正和一个叫‘看破红尘不剃头’的网友畅谈爱情观和价值观。
看破红尘不剃头:“哥们,你说男人这辈子穷蹦跶个啥?”
徐徐清风:“男人追求的无非事业和爱情”
看破红尘不剃头:“哈哈!这俩玩意大俗,比当和尚还俗。”
徐徐清风:“俗?那你说说事业和爱情怎么个俗法?”
看破红尘不剃头:“事业就是赚钱,爱情就是玩儿,这俩玩意儿不俗?”
徐徐清风:“你丫的比可牛还牛。”
看破红尘不剃头:“(偷笑表情)要说好的事业那就是赚大钱,完美的爱情无非就是玩的开心,男人就好这口,拼了一辈子都逃不过这两样俗物。”
徐徐清风:“(大拇指表情一个)你丫的骑着小母牛上南极”
看破红尘不剃头:“和释小龙拍拖的?”
徐徐清风:“啥?”
看破红尘不剃头:“何洁=何解?小母牛跑到南极看企鹅么?”
徐徐清风:“二哥,你牛B到了极点啊!”
噗——
身后的秦冰终于忍不住喷了,吓得徐青一激灵猛的转过头,脑门上顿时多了几条黑线
“嫂子”徐青有种钻地洞的冲动,今天都两回了。他平素极少上网,打字用的是一指禅,就因为低着头找按键太投入,才被嫂子抓了个现行。
秦冰略显清瘦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不悦,皱着眉头指了指桌上的电脑:“这是哪来的?”
电脑对于她来说无疑属于奢侈品一类的东西,小叔子突然间搬来了一台电脑,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二楼刘胖子家里搬来的,说让我给他修修。”徐青搓着手答道,其实这是祝大姐给他张罗的第一单业务,修电脑,那毛病忒简单,内存条上沾了层氧化膜,开不了机,拔下内存条用橡皮擦在金属接口上来回磨蹭几下一切恢复了正常,三十大洋轻松入袋不算还能顺带上网冲个浪。
“修好了?”秦冰眼睛瞅着屏幕右下角跳动不休的红围脖企鹅,问出了个很傻的问题,不修好他能畅谈‘男人的爱情观与价值观’么?
“嗯,能赚三十块,预付十块,电脑送过去再给二十”徐青下意识的应了一句,话刚出口立马开始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俩大耳瓜子,这嘴贱。
“嗯?”秦冰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浓了,徐青见瞒不过,索性把今天收房租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也适当省略了其中某些细节。
就在徐青从兜里掏出那十块钱预付款准备递给秦冰,没想到耳边徒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秦冰眼眶一红竟呜呜哭了起来。
“谁要你赚钱,谁让你去赚钱”秦冰泪眼婆娑,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满腹的委屈心酸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徐青彻底懵了,手里拿着十块钱纸笔呆呆站在了原地。
“嫂子我错了成么?你别哭了别哭”能言善道的徐青这时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木鸡,笨拙的安慰着嫂子,没想到秦冰却哭得更厉害了。
“呜呜谁稀罕你赚钱,谁要你赚钱了呜”哭声在万籁俱静的夜晚是那么的刺耳,不知所措的徐青脸色开始发白,他明白这两年来嫂子承受压力实在太大了,为了他这个‘不亲’的小叔子还要继续承受住压力,不该啊!我不该啊!
徐青心里很内疚,很懊恼,所有的负面情绪这一刻全部涌入脑海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攥紧了那张纸币跑了出去。
等秦冰回过神来时,徐青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哭声变成了哽咽,随后又化作了焦急的呼唤,然而这一切远去的徐青已经听不到了。
徐青漫无目的在街道上走着,独享着内心那份空落落的孤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直到今天他才感觉到这座城市是那么的陌生,不远处是一座公园,在朦朦亮的路灯光晕下依稀能看到两排长条石凳。
其中一排石凳上垫着报纸,上面还横卧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件,心意阑珊徐青慢慢的走到另一条长凳旁坐下,偏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的长凳上躺着个衣衫褴褛的邋遢老头,他脸上盖着一张旧报纸,那呼噜打得惊天动地,就像十几头老母猪在齐声咆哮一般。
徐青心里挂记着自个的事儿,倒头躺在了石凳上,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竟自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徐青感觉脸上扑来一股子热气,紧接着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味钻入鼻孔。
诧异之下睁眼一瞧,只见不远处的石凳旁竟燃起了一小堆火,那个邋遢老头儿正默不作声的坐在火堆旁,不紧不慢的拿起身旁的一摞黄纸丢进火中,徐青正巧睡在下风位置,难怪会有热气吹到脸上。
“这老头烧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一股子檀香味?”徐青心里纳闷,再加上好奇心作祟,竟鬼使神差的起身走了过去。
邋遢老头半眯着眼睛,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词儿,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一边还不紧不慢的捏起纸片丢进火堆。
这回徐青总算是看清楚了,这老头烧的就是一堆印有小人图样的黄冥纸,不过那檀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徐青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不料裤管一沉,扭头一看原来是那老头一把拖住了他的裤边角。
“小伙子,帮我这老头子烧几张纸吧”邋遢老头阴测测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寒。
徐青浑身毛孔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说,这老头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我和他非亲非故的,再说了这人还活蹦乱跳的,帮他烧哪门子冥纸?
这烧冥纸自古以来都是祭奠故去亲友的一种方式,这活人给自己烧纸的事情闻所未闻,因此徐青只能把这邋遢老头归到精神病患者一类。
老头见徐青根本不为之所动,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抓着他裤管的手也不放开。
“小伙子,就当可怜我这快死的老头子,过来陪我烧几张吧!”
徐青心头一苦,一咬牙索性上前也蹲在火堆旁,捏起几张冥纸就往火堆里放,一双眼睛不时望疯老头腰间瞟,鼓囊囊的分明藏着什么家伙,弄不好还是件危险系数未知的冷兵器。
他天真的认为遇到这种神经有毛病的人纠缠,有时候顺着他的意思来反而更容易脱身,就好像喝醉了酒的人最喜欢说,我没醉,神经病也决不会承认自己有病,要是惹毛了这疯老头反而不妙。
有了徐青的加入,一摞冥纸很快烧完了,风一吹黑色的纸灰漫天飘飞,就像一只只低舞的墨蝶。
“谢谢你小伙子,这些就当是帮我烧纸的报酬吧!”疯老头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叠崭新的钞票摆在了徐青面前。
连封条都没拆,一叠一万块。徐青伸手拿起一贴钞票用拇指肚在边缘刮了刮,货真价实的中银大洋,还隐约能闻到一股子油墨味道。
两万大洋摆在面前,对于急缺钱的徐青来说,完全不动心绝对是假的,哪怕是一叠也能解决掉他和嫂子当前面临的窘境,同时他也完全确定了一件事,这老头真是疯子,而且是个有钱的疯子。
徐青很缺钱,不过做人的良知告诉他,如果连个精神不正常的老人钱都贪的话,那就不是缺钱,而是缺德了。
嘴角抽搐了两下,徐青还是选择把钱放到了原处,低声道:“老人家,这钱我不能要,您还是收起来吧!”
老疯子浑浊的双眼中两点精芒一闪而逝,随手拿起两叠钞票揣进了怀里,展颜一笑,眼角的皱纹绽开了两朵小小的野山菊,低着头喃念道:“好小子,不贪不燥,璞玉天成,没想到我金瞳魂归冥冥之前还能遇到这等传人,贼老天待我真是不薄啊”
徐青也没听清楚老人嘴里说些什么,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膝盖就想起身离开,不料对面的疯老头猛的一抬头,瞳孔中闪出两点金光,直视徐青双眸。
“小伙子,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放松,放松”
老疯子阴测测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直透人灵魂深处,飘渺重复的话语牵动人所有的思绪,徐青只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子一僵之后便开始渐渐放松,眸子里只有一对闪烁着碎金光的瞳孔。
金色,梦幻般的颜色,一双妖艳的金瞳在徐青眸子里紧紧放大,所有的思维这一刻已然停滞,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璀璨的金色,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眼中多了一丝凉气儿,绕着眼球旋转,沁入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中的金瞳渐趋黯淡,当金光彻底隐没的那一瞬间徐青也恢复了意识,这才发现自己傻乎乎的坐在草地上,而眼前根本没有什么老疯子,火堆,甚至连烧纸剩下的纸灰也没有。
徐青满脸疑惑的挠了挠头,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并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
“难道这一切都是错觉?不会吧?昨晚我记得明明帮个疯老头烧纸来着”徐青站起身正准备去四周围看看,不料一阵彻骨的凉风毫无征兆的灌入后颈窝,惊得他汗毛倒竖,也顾不上再去寻什么疯老头,赶紧一溜小跑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就在徐青离开后不到一分钟,石凳旁突兀间出现了一堆燃尽的纸灰,还有一位面如死灰的邋遢老人背靠着石凳轻轻喘息着,他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慢慢凝固
就在老人咽气后不久,两条黑影飘然而至,一把操起老人的尸体迅速消失在了第一抹晨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