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

一九九八年农历腊月的一个夜晚。
平桥乡政府的院子里，食堂的灯早已熄灭，白天的喧嚣已经归于宁静。
秦百川在院子里的水泥路上慢跑了十几圈之后，微微出了些汗，正准备往院内的宿舍走，忽然发现党委书记吴越荣的办公室亮着灯。
秦百川吃了一惊。
临近年关，那些个贼偷们也开始活跃了起来，难不成这帮小偷胆大到连乡政府也不放过？
秦百川悄悄地摸上楼去，踮着脚无声无息地贴住了门，正准备一脚把门踹开来个人赃俱获，就听到里面忽然有一个女人声音。
跟着一个男人压抑道：“你声音低点。”
听到这两个声音，秦百川刚刚跑步出的汗一下子就凝结成冰了。
男人是吴越荣，而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食堂的服务员小花了。
秦百川不敢再多待，发现领导的风流韵事，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于是连忙抽身就走。
刚刚转过身，就见乡政府伸缩门前蓦然灯光大作，两辆车急速停下，一个中年女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七八个人打开车门，冲进了院子。
借着灯光，秦百川看的清楚，那个中年女子正是吴越荣的原配夫人、县财政局副局长林晓华。
秦百川顿时又吃了一惊，看这架势，这是要来捉人啊。
现在，秦百川面临的选择有两个。
第一个是示警，让吴越荣尽快做准备，不过这有个弊端，那就是这样无疑是告诉吴越荣，自己知道了他的丑事，那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得而知。
第二个选择就是装作不知道，让吴越荣夫妻俩狗咬狗一嘴毛拉倒，反正跟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
秦百川今年夏天考上公务员，被分配到平桥乡政府，进了政办，负责服务书记吴越荣，其实说到服务，主要是为他打扫整理办公室。
秦百川是外地人，吴越荣对他比较照顾，而前段时间秦百川成功处理了一起针对吴越荣的集访事件，深得吴越荣的赏识，并且表示一旦有机会，就会推秦百川一把。
那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帮吴越荣一把，但经过半年的历练，秦百川也明白，自己如果真这么做，无疑相当于揪住了领导的小辫子，吴越荣会不会恩将仇报？
迟疑间，林晓华带着大队伍已经到了办公楼面前，眼见就要踏上楼梯。
局势紧迫，容不得秦百川再多作考虑，一旦与林晓华对上脸，自己的麻烦都会不小。
林晓华会以为自己是给吴越荣通风报信的，而吴越荣会以为自己是给林晓华通风报信的，结果就是两头不讨好，死定了。
秦百川心里那个后悔啊，早知道自己就装没看见，直接回宿舍多好。
但事已至此，懊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便故意原地重重地踏了几下脚，装作跑过来的样子，敲着门道，沉声道：“吴书记，你爱人来了！”
里面一阵慌乱，几秒钟后，门猛然被打开，里面的女人果然是服务员小花，埋头就要往外冲。
秦百川一把抓住了，就看到里面正在整理衣服的吴越荣凌厉的眼神射向了自己。
秦百川顾不了那么多，推着小花进了去，低声道：“进去，整理好。”
吴越荣的眼神更加凌厉了，这时楼梯上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秦百川这时忽然大声道：“小花，还不谢谢吴书记没开除你。”
吴越荣虽然表现看上去很镇定，但内心还是比较惶恐的，自己这个县财政局副局长老婆可不要太厉害。
这么兴师动众地赶过来，一旦抓个正着，天就要被捅个窟窿。
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秦百川的话顿时提醒了他，轻咳了一声道：“算了，都是小事，以后做事小心点，汤撒在我身上没关系，万一撒在县领导的身上，那麻烦就大了。”
“我知道了。”小花红着脸，不敢多抬头。
“走吧。”秦百川拉着小花出了去，正迎上林晓华大步流星地过了来，身后的大队伍也是摩拳擦掌。
“等一下。”林晓华伸手拦住二人，目光犀利。
秦百川是见过林晓华的，笑了笑道：“林局长你好。”
林晓华扫了小花一眼：“她是谁？”
小花做贼心虚，头都不敢抬，秦百川介绍道：“她是我女朋友胡翠花。小花，还不喊林局长？”
“林…林局长。”小花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
里面的吴越荣心头忐忑，听秦百川这么一介绍，心里顿时有了底。
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笑着道：“晓华，这么一大晚的…怎么这么多人？”
说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沉：“小秦，你先回去吧。”
秦百川哦了一声，拉着小花的手离开了，没走几步，就听到吴越荣厉声道：“林晓华，你什么意思？带这么多人来，想打狼还是想打人？”
后面的声音秦百川听得不太真切，他也没想着打听，只是吴越荣的话让他的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词就是恶人先告状。
下了楼，秦百川松开了小花的手，其实胡翠花也没几分姿色，但贵在年轻啊。
胡翠花被秦百川撞破，心里又羞又慌，秦百川刚一松手，就忙不迭地跑回了宿舍。
秦百川当然不会跟她多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吴越荣的办公室，灯忽然熄灭，估计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在担心，明天迎接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用热的快烧了一瓶开水，洗潄一番，刚刚准备上床，门就被轻轻地敲响了。
“谁呀？”秦百川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会是谁来找自己？
就听到吴越荣威严的声音：“是我。”
秦百川连忙过去开了门，就看到吴越荣虎着脸站在门外。
“吴书记，外面冷，进来坐吧。”
秦百川把吴越荣让了进来，探头向门外扫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