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帘幕重重帐,深深掩聘婷。
栏杆雕龙画凤,亭台楼阁无重数,四周错落的庭院间皆有长廊贯通,廊外设小桥流水假山花苑,这般规格,仅仅是那花园小径铺的石子也是用的上好的金丝玉。
穿过长廊,偏僻处有一处茅屋,倒是显得与这周遭的金碧辉煌十分地抵触了。
茅屋的柴门半掩着,里里外外封了三层封条,蛛网从门内结到了门外,荒凉破败中还隐隐传出些细碎的哭声。
“快走快走,仔细染了病!”
路过的丫鬟小厮悄声低语着,一只手掩着口鼻逃也似地跑远了。
透过虚掩着的门扉,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小巧别致的菩萨泥塑,香炉里立着三根燃尽了的香烛。再往里进便是一床小榻,三九酷暑的天气还罩着厚厚的几层帘布。
一十二三岁的黄毛小丫鬟伏在榻边,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
榻上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人儿,一眼望去正当豆蔻年华,脸色却惨白一片,乌紫色的唇紧紧抿着,与其说是静静地躺在榻上,倒不如说是死掉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丫鬟才擦了眼泪急急回头望去,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
“小姐可还有救?”丫鬟声音细嫩,带着哭腔。
“请不着大夫。二夫人发了话,说小姐是得了痨病,会传染人的。老身一脚还没踏出融月轩,就被守在门外的小厮给打了回来。”张嬷嬷说着,忍不住连连叹气。
“这大夫人的意思不就是要让咱们小姐等死吗?我这就出去请大夫,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丫鬟心气儿高,见不得自己的主子活活等死,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跑。
“咳咳咳......”
榻上躺着的人儿好似有了动静,丫鬟婆子的目光又急急转向了小姐。
付春深费力地抬了抬眼,周遭的景象恰似自己儿时的居所。
人死了,不是会到地府吗?
她只觉得浑身乏力,像是被人抽了骨头,只余一身肉泥在苦苦支撑着。
“小姐,您终于醒了!”
黄毛丫鬟又惊又喜,摇着付春深的肩膀就不松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付春深被几滴滚烫的泪给砸醒,小桃苏的力气抓得她肩膀生疼。
人死了,还能感觉到疼痛吗?
“你仔细着点儿,小姐刚醒别弄疼了她!”
张嬷嬷见付春深疼得皱起了眉,连忙制止了小桃苏。
付春深眨了眨眼,眼前站着的人如同刺痛着她的胸膛。
她眼里含着泪,抱着小桃苏放声痛苦起来:“小桃苏,张嬷嬷,没想到到了这地府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
眼前圆头圆脑的小丫鬟名叫小桃苏,主仆二人相依为命,情同姐妹;两鬓斑白的是母亲许晚芷出嫁到付府带来的陪嫁丫鬟,母亲去了之后就陪着付春深,一手把付春深养大。这二人是付春深前世唯一的依靠,后来都惨死在付春毓的手里。
小桃苏和张嬷嬷二人听得云里雾里,这小姐该不是病糊涂了吧?
“小姐,您在瞎说什么晦气话呢!咱们都活得好好的,这里是融月轩啊!”
“融月轩?”付春深一怔,融月轩就是她儿时在付府居住的茅屋。
茅屋本无名,初识了几个字的小春深捡起一块木板,毛笔一挥便有了“融月轩”。
付春深扫了几眼四周的陈设,一切都真实得如同在世。
一股莫名的悸动压在了她的胸口,心脏跳动得快要炸开。
“现在是哪一年?”
“宣景十三年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小桃苏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病一场小姐就跟失了智一般?
“宣景十三年?宣景十三年啊!呵呵呵......老天诚不负我!”
宣景十三年,是付春深儿时初遇李致的哪一年,是她悲惨人生的祸根。
老天有眼啊,让我重生一回!
“小姐,您在说些什么啊?”
小桃苏被付春深奇奇怪怪的言行给搞懵了,不禁担心起来:小姐在这府里本就不受待见,如今若是病傻了,二夫人定是不会让小姐好过的!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没想到还能见着你们......”
付春深将小桃苏紧紧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弱的后背,声音温柔而坚韧:“小桃苏不要怕,姐姐回来保护你了。”
屋内是一片主仆情深,屋外几个裹着面巾的壮汉忙忙碌碌就踹开了门,手里拿着尸体的担架朝付春深逼近。
“哟!竟然还没死?你说这尸咱还抬不抬?”
几个壮汉见着付春深还喘着气,脚步有些犹豫了。
“二夫人发了话,无论是死是活,统统抬走扔去乱葬岗!”为首的张大不耐烦道。
“你们想干什么?难道要对大小姐不敬吗?!”张嬷嬷见情况不对,起身挡在付春深面前,与张大交锋。
付春深抬眼望了一眼壮汉,眼底掠过一丝轻蔑和仇恨。
当年自己为救失足落水的付春毓而染了伤寒,被二夫人王氏给陷害,人人误以为自己得了痨病,被扔去了乱葬岗自生自灭。
就是在乱葬岗,付春深被李致所救,一眼万年,错付终生。
“你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的份儿?”
张大骂骂咧咧地一脚将张嬷嬷踹倒在地,其余的小厮见状都哼哧哼哧地大笑起来。
“不就是二夫人养的一只癞蛤蟆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就是就是!死到临头了还想使小姐脾气。”
几个壮汉挥舞着手里的家伙想付春深一步步逼近,小桃苏一把将付春深揽在身后,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风范。
“妈的一个个上赶着来送死?”
张大大手一挥,棍棒就劈头盖脸地朝她打过去。
小桃苏紧闭着眼,谁料付春深扑上去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砰的一声,木棍断成了两截,付春深也随之倒下没了喘息。
“他奶奶的,该不会死了吧?”张大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这就......死了?
见地上躺着的人单薄得只剩一把骨头,倒在地上都经不起踹几脚,怕一不留神就给她踹散架了。
“我的天娘啊!大小姐您醒醒啊,可别吓老身!”
张嬷嬷哭叫着爬过去,颤抖着手往付春深人中处探了探——没气息了!
小桃苏跪坐在地上,像着了魔一样,直愣愣地瞪着付春深的尸体,瞳孔瞪得快要从眼眶里落出来。脸上神情不知是受了过度惊吓的原因,僵硬得如石雕。
“他奶奶的,真他妈晦气!”张大心里惴惴不安,指使着其他人清理现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抬走扔去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