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敢这样对你?!”
灯火辉煌的大厅,燕子蓉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任旁边的弟弟拿了药酒在她脸上涂抹着,仿佛受伤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只是简单地向燕北陈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就已经红着眼睛坐不住了。
果然只是心气儿高的少年啊……燕子蓉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出门,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咱们家一直被刘家压着,这么久以来不该习惯了么。放心,姐姐没事。”
燕子蓉自小和父母感情不深,但是和燕北这个弟弟却很亲厚。她知道就算燕北去找刘家的麻烦也是以卵击石,所以根本不想让他去冒险。
燕父燕母坐在一边,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燕母忧心忡忡,而燕父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表情阴沉。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摆了一大堆烟头,忽的将手里的烟蒂往里面狠狠一摁,“那协议,你签了?”
刘家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知道。只是当初送燕子蓉出嫁的时候,他仍是没怎么犹豫。
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要能为燕家带来利益就好,何必在意那么多?反正燕家还有燕北这一个男丁,继承家业已经够了。
只是,没想到刘云能够过分到这种程度。也怪燕子蓉不争气,嫁过去五年了都没有生个一男半女,才把对方逼得狗急跳墙。
燕子蓉没想到父亲不关心她的伤势,一出口问的竟是这个问题。心里陡然一寒,不过依然老实的摇摇头,“我没有。”
当然不能签,此次她回来,就是为了商量对策。
签了那协议,就等于默认了燕家的软弱。这意义非比寻常,她绝对不可以妥协。
燕父没再搭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当晚燕子蓉宿在娘家,但不知怎的,总觉得右眼一直在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种预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一夜浅眠,早上起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坐在餐桌旁边。她打了个招呼也上前坐下,却没有看到燕北的影子,以为他去晨练了也没在意。
燕子蓉拿起桌上的牛奶,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女佣上前开门,和外面交涉了几句,忽然惊恐万状地朝这边奔过来。
“老爷,出事了!”
果然出事了!
燕子蓉眼皮又剧烈地跳起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牛奶杯。
燕父抬头,示意女佣继续说。而女佣早就已经吓得腿抖如筛子,几乎要软跪到地上去,“外面……警察,说,说小少爷没了……”
哗啦一声,燕子蓉手里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玻璃渣到处飞。
燕母闻言,立刻晕厥过去。
燕父立刻把人接住,腾出一只手来,指着口齿不清的女佣,声色俱厉,“放屁!你他妈给我把话说清楚,凭空这样咒小北,你什么居心?”
女佣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我看着小少爷长大的,怎么会胡乱咒他?外面的警察说的,昨晚小少爷气冲冲地去刘家讨说法,被失手打……死了,现在尸首在警局,正等着家人去认领,顺便录口供。”
说着说着,她眼泪也掉下来了。
燕子蓉脑海里一片空白。讨说法?也就是说,燕北是为了他才会去寻刘家。
她感觉自己坐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没有定所。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这次比昨天刘云的那一巴掌还要厉害。
父亲一只手指着她,猛然就往她腿上踹了一脚,“畜生!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丧门星!”
这力气太大,燕子蓉耳朵短暂地失聪了,眼前也发黑,只看到父亲的嘴唇一张一合,腿上的疼痛让她瞬间蜷起了身体,跌坐在地。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眼泪唰的便冲了下来。眼看父亲要走,她往前紧爬两步,一把拽住了父亲的裤脚,“爸……带上我一起,让我,让我去看看小北。”
那是世界上唯一还疼她的人了……怎么会,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
燕子蓉嚎啕大哭,几乎要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尽。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脚,父亲气急败坏地将她拎起来,往门口使劲一推搡,几乎恨不得杀了她。
“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燕子蓉从台阶上滚下去,跌坐在冰冷的水泥路面,手和膝盖都划破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视野里,家门在她眼前轰然关上,父亲上了警局的车,绝尘而去。
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燕子蓉没有焦距的眼神看向门前的小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泪逐渐在脸上风干,留下刺痛又僵硬的痕迹。
她已经完全没有想法了。
好半天,她才无意识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父亲不让她去看小北,但是她却不能真的不去。燕子蓉心里还抱着一线小小的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小北还好好地待在警局,或者是和刘云打起来,受了点轻伤。
小北他,说不定还在警局等着她去接他呢。
燕家大宅身处大马闹市富人区,来往的住户都有私家车,所以家门离大门也远的要命。燕子蓉在路上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在门口打到了车。
“去警局。”
她声音空洞,好似被人操控的提线娃娃,司机皱了皱眉,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心道晦气。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才飞快地把车发动了。
警局门口每天都是门可罗雀的场面,今天也不例外。
燕子蓉把一张崭新的五十抽出去,没要找零,旋身往里面走。没注意脚下,几乎摔了个跟斗。
勉强稳住身子,一个警卫已经伸手拦在她面前,公式化的声音听起来冷漠极了,“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燕子蓉只瞥了一眼那只手,就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如入无人之境。
“小姐!”警卫加重了语气,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让她无法再前行。
“我是燕北的姐姐。”燕子蓉挣了一下,衣服上的力气很大,她脱不开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警卫,“我要见燕北。”
“燕北?”警卫一愣,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就是今天聚众斗殴致死的那个年轻人?”他眉心蹙起,“在这边,你跟我来。”
燕子蓉脑子里嗡嗡声响成一片,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自然也就忽略过去“聚众斗殴”这个罪名。她眼前几乎不能视物,几乎是靠警卫半拉半拽,才到了一个房间门口。
“这里就是停尸房了,你进去吧。”警卫叹息了一声,指了指里面,就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可惜了,挺俊的一个孩子。”
燕子蓉睫毛颤抖着,掀起眼皮,房间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父亲比她先到一步,站在里面。他旁边,是一架单薄的床,上面则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影。
这是……燕北的身体?
她胸口跳得厉害,呼吸都不畅起来,手指痉挛地抚着门框,一步一步僵硬地走过去,每一次迈腿,都像是踩在尖刀上。
终于到了床边,燕子蓉一个趔趄,扶住床沿才站稳,抖抖索索地伸出两根手指来拈起那张白布——
“畜生!谁让你来的!”才掀起一角,侧腰便受到一记重击,撕心裂肺的痛处传来,燕子蓉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腹腔里叫嚣着疼痛,她放轻动作吸着气,身体趴伏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以前父亲虽然淡漠,但从不曾这么凶恶过。她知道,这一次,是彻底惹怒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