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清晨的寒冬。
大雪纷飞,冰冻三尺。
火车的站台上,角落里缩着一个少年,身上披着些许破旧的报纸,露出了冻得发紫的双脚。
他的脸色是紫黑色的,特别是鼻子及周边,更像是烟熏过的深黑色;他的身形瘦得像一具白骨,已经连续四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此刻双手抱着膝盖,奄奄一息。
“这是死人么?”
江宁吃力地睁眼,看见下车匆匆走过的旅人低头议论,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
他的呼吸,渐渐衰弱下去。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歌声传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站台上,一个粉色的小女孩,一步一跳地走来,手里抓着一颗糖,那是她四天前帮爷爷洗脚,好不容易换来的奖励!
她跳着转圈,两个羊角辫一上一下地舞动,看起来像个冬日的精灵。
身后跟着的父亲,坐了一夜的火车很是疲惫,可看到孩子这么快乐,脸上也带着笑意。
绕过站牌,小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那清澈的大眼睛,看到了身披报纸,冻得发黑的江宁。
“雨真?”
做爸爸的喊了一声,可她好像没有听到,径直走向江宁,蹲了下来。
“你饿了么?”
她眨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江宁缓缓眨了眨眼睛,已经没有力气说话,连微微张嘴都已经做不到了。
“这颗糖你吃吧。”
小女孩伸出手,掌心放着一颗粉色包装的糖果,隐隐散发着甜甜的气息。
不等江宁反应,她将糖果塞进了江宁口中:“吃了这颗糖,你就不会再挨饿了,以后日子越来越甜哟!”
说完,小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身后微微升起了太阳,江宁只觉得,这世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小女孩起身跑回父亲身边,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出站口。
江宁冻麻了的舌头,慢慢恢复了知觉,一丝丝甜味,从舌尖滑落到喉咙,又从喉咙一直滑到心口,他的鼻子,顿时感觉酸酸的。
他使劲地抬了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糖果纸揣在了怀里,江宁想要起身,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入夜,江宁在冰冷的睡梦中颤抖着,额头上渗出了些许冷汗。隐约间,他听到了女孩甜甜而又担忧的声音。
“发烧了呢!”
江宁意识昏迷,沉沉睡去。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家福利院的白布床上,柜子上写着“东海福利院”几个大字,手腕扎着输液针,头顶上有瓶药水在晃动。
福利院里有个熟悉的小身影,是昨天喂他吃糖的小女孩。小女孩看到江宁醒来,忙端了一碗温水过来,动作轻柔地喂他喝下。
“来,喝口水,你会好得快一点。”
江宁木讷般,咕咚一声咽下水。
小女孩眨眨眼:“饿了么?想吃什么?”
江宁微微摇头。
“瘦肉粥?还是豆浆小笼包呢?”
江宁再度摇头。
“不用怕,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我也是你的家人,会常常来看你的,你跟我说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带!”
江宁眼中噙着泪水,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家有家人了,他猛地点点头。
“我,我……”江宁尝试开口说话,嗓音很沙哑,“我……想吃糖。”
小女孩脑袋一歪,粉嘟嘟的脸上满是笑容:“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家给你拿。”
江宁点点头,目送小女孩雀跃离开,随后又昏厥了过去。
哒哒——哒哒——
迷糊中,他听见旁边有脚步声响起——
“啪!”
门开了。
一双手忽然出现,将江宁抱了起来,浑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江少爷,总算找到你了,跟我走吧……”
……
十五年后!
他又回到了东海,原来的车站早已改成了万顺大酒店。
江宁站在那里万顺大酒店门口,思绪纷飞,心情有几分复杂。
“老大?”
电话里,手下阿飞的声音,让江宁回过神来。
他回来了,十五年后,他再次回到了东海!回到当初,遇见小女孩的地方。
“都安排好了么?”江宁问道。
“安排好了,大哥。”电话那头,阿飞的声音有些低沉。
江宁嗯一声挂断电话,没有多说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十五年了!
她应该二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而江宁自己……早已经历经了各种沧桑……
十五年前,生父为了讨好狐媚子,不惜将他赶出江家,让他颠沛流离,无所依傍!那段昏暗的日子,他一度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寻求解脱!
直到遇到她,他才像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黑暗的生命被一束耀眼的光芒照亮。
只是,还没来得及和她道别,他就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一走就是十五年!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颤抖了!
几年前,他被人们誉为东方第一战神,那时的他,才十八岁!
如今,多年过去,战神之威震撼世界,江宁却选择了归隐!
嘎吱一声,酒店的大门被推开了。
“你就是江宁?”
门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带着嘲讽,“没想到乞丐换了身衣服,还真有些人模狗样了!进来吧,你走狗屎运了,马上就能得到一个美若天仙的老婆!”
江宁没有说话,默默跟着中年男人走了进去。
酒店宴会厅内。
林家老爷子的气色极好,看上去比前段时间年轻了几岁。久病初愈,让这位向来霸道的林家家主林霄,慢慢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
“爸,我就说冲喜这办法能让您病好!”
林霄的大儿子林强,站在下方笑吟吟地说:“只要玉真招个女婿上门,就能把这病灾冲走,您的身体马上就能完全恢复!”
林霄眯着眼笑了,给了林强一个满意的眼神。
他只在乎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完全恢复,能不能像过去一样,强势地掌控林家的所有!
林家从一个小作坊,用十五年的时间,发展成东海市三流家族,家主林霄算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典范了。
在他眼里,只有林家这个成功的果实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林家的利益,哪怕是牺牲孙女林雨真,也在所不惜!一个女孩嘛,终究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都一样嘛?
“人找好了么?”林霄淡漠地问道。
“爸,你就放心吧!已经找好了。”林强指了指站在角落的江宁,“路边捡来的智障,好像是间歇性的精神病。陈大师说了,冲喜的人命越贱,越容易把病灾冲走!”
林霄有三子,林强、林武和林文。
林强接手了林家大部分产业,林武前往省会开拓市场,而林文却是在一场意外中,双腿残废,如今只能在家休养,受尽冷眼。
“嗯,按照你的安排来办,我看今天日子不错,马上把事情办了吧。”
“好。”林强躬身,“我立刻安排。”
此时,酒店某间房内。
林雨真绝望了,她不想嫁给一个精神病患者!可是,她没有办法反抗!
“林文!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能答应老爷子啊!”
“什么冲喜?他们就是要毁掉雨真啊!
“让雨真嫁给一个路边捡来的智障民工,还有间歇性精神病?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过?她可是你女儿啊!”
林母苏梅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毁掉一辈子,此时扯着林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他是雨真的爷爷,肯定……肯定不会害她的。”
林文坐在轮椅上,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睛已经通红,没有勇气看向林雨真母女,他的双手死死抓着,自己早已没有知觉的大腿。
苏梅也要绝望了,浑身颤抖地喊道:“我怎么嫁给你这样一个窝囊废!”
她继续捶打着林文,宣泄着自己愤怒的情绪,痛恨这没有办法改变的结果。
忽然,林文的电话响了,接起后一阵无情的声音传来。
“林文!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把雨真带过来?”
林文脸色发白,握着电话的手颤动着,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这个废物……”
苏梅刚骂出口,林雨真就上前捂住了母亲的嘴,不让她再骂下去。
林雨真接过父亲手里的电话,低声下气地说:“爷爷,我这就过去。”
林雨真无力地起身,用手抹掉苍白脸上的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爸,妈,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呀,你们就别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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