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勃勃的把身上背的那捆柴随手扔到了人家帐房的脚底下,换到手几个仍在热乎乎的铜板,也许是身上的压力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轻快极了,连例行的讨价还价都省去,惹的那位半老的麻杆帐房在身后一个劲的硬瞅着,摸估着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这小祖宗今天怎么不用嘴皮子从自己身上刮铜板了呢?
小心的把包裹里面的旧书给收拾精致,还狠狠的向上面亲上一口,以后的生活,可全是要靠它们了。
漫步在这小城镇中,从以后的建筑来看,小的可笑,一边热心的和过路的熟人们打着招呼,平常有机会溜出来的时候和他们混惯了,“文书生啊,你爹是不是又出去了,现在看你的逍遥样……”
这还是好心的,再碰上一个大大咧咧,嘴上不把门的货色,肯定又是“文书呆”一连串的调侃。
笑眯眯的点头应着,好话自然有奉承送上,叫自己呆子的那些,一边温言好语以示自己心胸的宽广,肚子里面却是大把的恶毒咒语。
据说,自己的诅咒非常有灵验的,或者是自己让他变的灵验。
慢腾腾的踱到城里最大的一间酒楼,先在门口转了好几圈官步,余光把里面照了个清楚,放下心来,闯了进去。
眼前一黑,却是个壮硕汉子当了自己的去路,“慢着,这位爷,您想要点……”恭敬没了,粗壮的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大把的力气把他向外推,文志差点被这个不识趣的小二给气了个半死,有这么做生意的么,哪有把钱财向外面推的道理。
抬起头,勉强一笑:“怎么,二牛,还不请我进去看座,你就不怕掌柜的以慢待客人的罪名卷你的破席卷子?”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清湖县的大才子啊,”满脸横肉的二牛讥讽的笑道,“您老人家到这里干什么贵干……您身上且不说没带着柴禾,就算是带了,今儿也不是我们买的日子,您呐,还是赶紧出去得了。”
文志微笑的向里面挤挤,道:“别,咱们乡里乡亲的,别让那些客人们看笑话,有什么话到里面说去。”看样子这小子还是没一点的长进,怎么能说出这么没有礼貌的话,对自己也太针对了一点,不就是前年在山上拣野果的时候亲眼看到他对着地上乱拱,只不过中间加着个小丫头么,当时自己也是好心,见那小丫头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抓却没什么东西,远远的把一大蓬荆棘扔到了那丫头的手里……接着,这家伙就恨上自己了。
真小心眼!
兴许是对有人一旁观战十分不满,可,可这能怪我文志么,两个男男女女都五大三粗的,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劲,还是顺手给他们添点东西来的实在……
小二一看身后还有不少的人还等待招呼,心中一犹豫便被文志拖到了临窗的那桌上,愣愣的瞅见他端坐下来,在袖笼里面掏掏,慢悠悠的在桌子上面排出了一溜大钱,层理分明,小二掰着手指数了好几遍,六个,不见添头。
当下冷笑道:“我说书呆,你就算是想吃霸王餐也不能用这个招儿,您这,恐怕只能买上一碟半的花生米,别说您今天就打算在这数上一下午的花生米?”
文志呵呵笑了几声,接着顺手一弹,一枚枚的大钱飞进了小二的怀中,“得,你别猜了,尽你小二的本分吧,这些,都赏你的,真的在这么豪华的酒楼吃半碟花生,那我以后的脸还要不要了?”
小二愣愣的接过他上工以来收过的一笔不扉的小费,脑袋里面一时还转不过圈子来。
文志拿过筷子在他脑门上敲过一记,此时不敲,更待何时。
“先上一小壶毛尖,今儿要好生的品上你这店的菜色……还等着什么,爷今天发财了!”
小二愤愤,可毕竟在这混了不少的时日,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他可不想在这臭书呆子翻出底牌来前把自己被赔进去,只能按要求做,只不过把位置搬近了不少,闲暇下来的时间目不转睛的瞪上文志身边的窗棱,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能从他眼底下白飞出去。
……
面前的几个盘子已经空了大半,文志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好久,不是,应该是从来没想到能吃上这一顿美味,刚才要不是小二的眼睛里面怀疑的意味越来越浓,他都恨不得再点上一桌子。
“再拿一壶雕花来!”简单的一句话喝退了恨恨想上来结帐的二牛,津津有味的慢慢品起来。
时近正午,酒楼里面热闹了起来,也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反正是装模做样路过这小城的的书生们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秀才,这可是乡试所能得到的荣誉,而文志现在却还是一个布衣,不是不能中,简单的来说,是没路费,也懒的去。能办科举的城可不是这小地方,恐怕还要好几百里的路,秀才名号也就是好听一点,根本就没有什么实惠。
无他,省试有着严格的年龄限制,不到十八岁根本就进不了他们的大门,在文志来说,还不如过几个月的大考把这两样一起给过了。
他很忙,不想跟那些无聊的书生们一样的招摇,就比如,文志斜眼向临桌瞟了一下。
乱糟糟的。
摸了摸身上早就洗的褪了色的蓝色长衫,人和人,还真的是不能比啊,文志感叹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十分的自卑,正好让临桌的那几个衣着光鲜吟诗作对的才子们看了个清楚,顿时有几个指着他闷笑起来,还对着同伴挤眉弄眼,“瞧瞧没,那也算是我们一样的人,怎么看起来就不一样呢?”
引得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整个楼层诧异不目光在不觉中逐渐汇笼到了文志的身上,十分的不好意思,他好象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脸蛋通红的低了下去,不过却把怀里的一个破旧包裹搂的更紧了。
“居然还会害羞,哈哈……”那一群才子又在哄堂大笑。
文志被吓的向后一仰,恼羞成怒一般强自站起,结结巴巴的指着他们:“你们不要太过分,读书人要斯文,斯文……”
在那桌中间一个身找宝蓝长衫,脸色白净的书生站了起来,微笑道:“是啊,我们可不斯文,我瞧兄台这般的打扮,还真的有几分圣人当年的风采。”说着还向远在东方千里之外的孔庙拱了拱手,讽刺之味甚浓,他们这一路上都在着紧赶路,没什么乐子,现在怎么能轻易的放过,看眼前这个家伙身上虽然破旧,却没有风尘仆仆之色,看样子应该是本地人,或许,能通过他在此地打开名头还说不定。
文志涨红了脸,好象知道当年圣人为几国不待见,匆忙逃逸宛如丧家之犬的典故,可也不好在这方面和人家争执,这话明明听起来好象在夸奖自己一般。
气哼哼的跌坐下,端起酒杯就向嘴中灌,可酒量并没和怒火一起蔓延,呛进了气管里,剧烈咳嗽起来。
那站起来出风头的书生得意的上下看看文志的行李,对着同伴大声道:“看这小子上下不到一钱银子,你看他点了这么多的菜,是不是真的要吃霸王餐啊。”却不知道此话正说在了旁边小二的心口上,看向文志的眼光更凶狠了,身子也向门后的扫把开始靠近。
文志更是抱下了头听了个正着,喃喃道:“我不是……”
余者轰然,对着文志指指点点,还有一个脸上不知道涂了多少粉底的油滑书生凑趣道:“赵华兄此言差矣,你看这小子全身上下没块象样的肉,就他这身板都能吃霸王餐,还不如说几个拎着打狗棍子的叫花子能打下县衙来的实在,哈哈。”
赵华书生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对了,兄台所言正是,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好了,你们看看这位书生,身上还带着行李呢,现在过几个就要大考了,看他的样子也不象是能买的起马的人,估计现在就想步行前去赶考的吧,还想着早到省城一段时间,做些什么零活添补生活,对不对啊?”他和颜悦色的对着文志。
周围的众人满眼的小星星,让他心情更是舒畅,声音也愈发的大起来:“定是刚刚离家的雏儿,想到这酒楼里面来过过嘴瘾,孰不知,这一次恐怕就要花去他大半的路费,以后恐怕就要一路乞讨而去了,哈哈,没见过世面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全然把他家父老的辛苦来尝这一时的痛快,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不思读书,恋上口舌之欲,即便发达了也不是清流之人,反而会为祸一方,何谈造福百姓,是为不忠,枉费父母苦心,是为不孝,哎……”居然几句话就给眼前这个人下了定义,语气越来越激烈,还摇头叹息,手中的折扇的摇摆更见飘逸。
旁边的人先是一呆,待见那落魄书生一脸愧色的低下头去,无疑是在默认了,无不对这位赵兄台大感敬佩,奉承道:“赵兄真知灼见,为我等所不及,从细微之处就能见到一人本性,即便是先朝的断狱大家狄大人,恐怕也未不能及,佩服,佩服啊。”
气氛热烈起来,或敲着酒杯大声痛骂,或是在诗句歌赋隐含讽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说到文志的衣着打扮上了,头发掩面,定然是不好意思让熟人认出,以免丢了面子,那长衫,也太没品味了点……就这样还能穿的出来,简直就是给读书人丢脸。
乡土出来的人啊,怎么会有如此的妄念,好好的在家务你的农难道不好么,干吗要想读书向上爬的呢。
大有现在就想把这个倒霉的士子给轰出去的架势。
文志的眼睛更见惊慌,大概是没想到同是士子,相煎何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