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程锦容打量着自己药箱。
这将是陪伴她最久的东西。
药箱是以结实的花梨木制成,长三尺,宽两尺,高亦两尺。里面放着针灸用的针包,及常见的止血伤药绷带或救急的参丸之类。
这样的药箱,程家儿孙人人都有。
程家是杏林世家,祖籍沧州,世代行医。程家的儿女,自会走路起,学习辨别药材,学习医理医书。稍大一些,开始学习制药诊脉开方针灸等等。
每一辈中最出色的儿郎,皆会考入太医院任医官,这可惜上一世这时候的她,虽然天赋极高,却心思根本不在此。
几个时辰后,终于到了程家。
这里是靖善坊,位属内城,寸土寸金。住的多是四五品的中等京官。
程家远不及永安侯府地广屋多,不过,程家只有五个主子,外加二十余个下人,三进宅院也足够住了。
程锦容每年回程府住几日,都是住在清欢院。这处院子不大,却雅致幽静。院子里种的不是花草树木,而是各种药材。
不仅是清欢院,程府里所有空闲的地方,都被种上了药材。就连廊檐下的古朴花盆,养的也不是娇贵的梅花兰花,而是可以入药的白菊半边莲之类。
程锦容一进程府,正在帮她打理草药的赵氏就看到了她,先是惊讶了半晌,才不确定的叫道:“锦容?”
程锦容阴沉了一整天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意,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大伯母,忽然像是看到了母亲一样亲切的叫道:“大伯母。”
“怎么这会回来了?不是过一个半月,你就要在侯府举办及笄礼吗?”
没有想到大伯母居然日子记得这么清。
程锦容弯了弯唇:“我来程府办,大伯母,我是程家的人,以后都不走了。”
程锦容这一句话,直让赵氏的眼睛发酸了起来,这孩子从小就养在那边,她以为她和程家是不亲的,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好!回来就好,我和你大伯,一定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绝对不比侯府差!”
说着。
赵氏偷偷擦擦眼角的泪,又吩咐身边丫鬟:“连翘,桂枝,你们两个领人将院子仔细打扫一遍,命厨房去炒几个锦容爱吃的菜。”
清欢院常年闲置,院子里只有一个看门的婆子和一个洒扫丫鬟。连翘桂枝皆是能干得,领着几个小丫鬟,不出两个时辰,便将清欢院收拾得干净整洁。
程锦容在赵氏的院子里吃了午饭,然后回了闺房。
这里比畅春院小的多,远不及永安侯府内宅奢华。却有着裴家没有的温暖和闲适自在。
明亮温暖的午后阳光洒落进来,草药的香气缓缓扑入鼻息,程锦容临窗而坐,打开药箱。
药箱里有金针,有救急的伤药续命的参丸,有几把锋利细长形状各异的刀……还有厚厚的手稿。
手稿有数百张之多,摞起来足有一尺厚,被细心地装订成了数册。反复仔细看过摩挲过的手稿,纸张已经微微泛黄,墨迹也褪去了鲜亮,显得黯淡。
这些都是父亲所写的。
没人知道她会医术,其实,她一直在随父亲学医,她的学医天赋,比父亲在少年时代还高出了很多。
前世她逃出京城后,便以行医为生。
也正因此,才会引来那一场桃花劫……
当然,对鞑靼太子来说,是生死劫。
“小姐,”大伯母给她新配的丫鬟甘草叫道,她如洪钟一般的声音,打断了程锦容的思绪:“表少爷来了。”
程锦容闻言,一阵五味杂陈从心头划过。
甘草口中的表少爷,正是裴钦的嫡长子,她前世的夫婿,裴璋!
裴璋是二皇子伴读,平日这个时候,皆在上书房读书。此时匆匆赶来程家,定是永安侯夫人给他送了口信。
虽然裴钦夫妇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她恨之入骨,但裴璋不同,裴璋对她的照顾和关切,并未掺假。
他对她的情意,也是真的。
裴璋比她年长一岁,他们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所以前世,她及笄后,隔年春日,她便在舅舅和舅母的撮合下嫁给了裴璋。
他们做了两年夫妻。
少年夫妻,恩爱情浓。他为她画过眉,对她许过海誓山盟……
惊天之密被揭露,裴家大祸临头。她满心恨意悲痛欲绝,裴璋同样震惊痛苦。一众侍卫虎视眈眈环伺之下,他只来得及和她说一句。
“容表妹,对不起。”
他没有对不起她。
她也没有恨过他。
可他们之间,隔着裴家,隔着血海深仇。
这一世,他们绝无可能成为夫妻,或许,很快就会反目成仇……
程锦容沉默许久后,才回过神来,哑然一笑:“让他进来吧!”
既然他都来了,那就借此机会,正好了断前缘!